这两个人,才是宣明曜敢和闻人滟合作的关键所在。
闻人滟最为看重的便是家人。
她不是没有求过拓跋侑帮她照拂一番家中女眷。
毕竟,曾经的贵妇人和千金小姐被送到军营那等地方去,会面临的下场几乎想都不用想。
拓跋侑就算在漠北不是最受宠的王子,可照拂几个罪奴的权力还是有的。
可拓跋侑面上应承了下来,也的确口头吩咐了下去,可他从未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未曾安排人给闻人母女改头换面将其从军营中接出来。
保了一个闻人滟已经让他被汗父申斥了,再保更多闻人家的女眷,无疑会招来更多麻烦。
不值得。
一句口头吩咐,一年半载或许管用,但时日长久下去,本就姿容出色的女子,又是在军营那等地方,如何能够完全防范得了呢?
闻人滟这些年来也一直想要见自己的家人,可都被拓跋侑挡了回去。
在他看来,他愿意在闻人家败落后,不顾得罪父汗的危险去求了闻人滟为侍妾,这已经是情深难得了。
若不是闻人滟死活不愿,他甚至想为其改掉闻人这个姓氏。
所以,他如何肯让闻人滟去见闻人家的女眷?
不过,在闻人滟的恳求下,他倒是允许每隔三月让闻人滟同军营中的家人书信一封。
闻人滟便是靠着这封书信,在这些年间一直保持着和母亲的联络,也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复仇计划。
只是,闻人滟还是低估了拓跋侑的无耻程度。
上一世,闻人母女最终还是遇了难,拓跋侑的所谓庇护,的确让她们多活了几年,却也未曾逃脱厄运。
而拓跋侑不想闻人滟知晓这件事后与他使性子,直接让人伪造了闻人母女的笔迹,用假的书信一直欺骗着闻人滟。
但仅仅三封书信后,闻人滟便发现了不对。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如今写这封书信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
那母亲和姐姐如今是何境遇,似乎也不难猜了。
闻人滟不能和拓跋侑闹翻脸。
毕竟,她还要报仇,一旦翻脸,后续的计划可能就没办法顺利进行下去了。
所以,她强忍恨意继续在拓跋侑身边待了下去。
直到最后,借助拓跋浚与的手除了他的性命。
这一世,宣明曜从未忘记漠北这个心腹大敌。
在她尚且年幼之时,就已经暗自盘算过该如何对漠北下手才能取得最大的收益。
她在书房内,曾经写过一张又一张的同漠北的战策。
提笔写完、思考、否决、而后将其焚烧掉,不留一丝痕迹。
这样的动作,她重复过上百次。
在考量了漠北如今及未来的战力,宣明曜还是觉得,从内瓦解,是如今对大雍最有利的方式。
在自己手中稍有一些势力后,她便迅速动用手头几乎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保下了闻人家那对母女。
这是她和闻人滟谈联盟的最大资本。
当然,和闻人滟结盟这件事,并非她去谈的。
而是一个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人。
所幸,一切都谈得极为顺利。
早在两年前宣明曜手中就已经握持着这张底牌了。
只是,宣明曜一直未曾轻易动这张底牌。
既然是底牌,就必须起到一击必杀的决定性作用。
所以,宣明曜一直将其藏到了如今。
拓跋侑的出尔反尔和隐瞒,也彻底让闻人滟恨上了漠北。
她觉得,整个漠北从头到尾都是烂透了的存在。
所有这漠北江山,本就是闻人家和拓跋家一同打下的。
那如今,为何不能毁在她闻人滟的手上。
尤其是前几日,拓跋飞绫去见了她。
闻人滟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拓跋家和闻人家,百年前曾是盟友,共创漠北基业。
如今,也依旧可以是盟友,共同毁掉漠北。
“闻人滟是拓跋侑最为宠爱的姬妾,这些年来,拓跋侑的秘密她几乎尽数知晓,有她在身旁,我们的人漏出端倪的可能就会大大降低。尤其是闻人滟这个枕边人都不觉得有异常,旁人便是偶觉不对,也不会深究下去。”
“她提出了什么条件?”
圣上问道。
闻人滟愿意合作,圣上倒不意外。
这个女人若是为了报仇一直潜伏在拓跋侑的身边,那她定然是对拓跋家对漠北恨之入骨的。
而且,她如今所能依靠的唯有拓跋侑。
拓跋侑一死,无论是从她本人的意愿,还是形势所迫,和大雍合作都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若是她能够把握住时机,说不准如今尚还活着的闻人家的族人,也能得到她的庇护。
只要她的条件不过分,圣上以为,都可以允准。
果然……
宣明曜轻笑一声道。
“因着尚未知会父皇,所以儿臣只是命人先行将其看管起来,并未同其详谈此事。只是,看管她的人也说,这闻人滟对拓跋侑的境况并不关心,她甚至主动提出了想见见看管她的幕后之人。更言明,在汗王下令诛杀她全族男丁之时,她同漠北之间便没了什么情谊。若是大雍有需要她做的,尽可细谈。她只有一个要求,将拓跋家全族诛杀,并为如今闻人家尚还活着的妇孺寻一处安身之地。”
“就这么简单?”
这要求简单到出乎圣上的预料。
漠北的拓跋族人,他本就没打算留。
而且,无论哪一个君王,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留着一丝拓跋血脉,他们心中就还会残存着一丝火种,等着灰烬重燃的一日,抱着所谓的复国之梦。
这要求几乎和没提一样。
至于庇护闻人家的族人,那更是小事一桩。
闻人家本就没几个人幸存,还尽数都是女子,便是给她们锦衣玉食乃是封赏诰命,她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对于父皇来说,自然简单,可对于闻人滟来说,便是她费尽毕生功夫,也不一定能够达成。而且,她既然能够忍辱负重在拓跋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便该知晓,如今她已经没了选择。这或许是她离着报仇雪恨最近的机会了。”
见圣上似乎还有犹豫,宣明曜垂眸低声道。
“昨日早朝时徐泾所说的话,虽然本心不正,但有一句话却是有些道理。如今拓跋侑被围禁于驿站之中,西越安南等国使团皆派人在周围张望打探,这三国虽然如今看着本分,但若是大雍贸然同漠北开战,难免他们不会趁大雍分身乏术之时趁虚而入。若真多方拉起战线,这也必将影响北疆战局,导致大雍腹背受敌。所以,儿臣以为,既然如今不是最好的开战时机,那就将拓跋侑这步棋用到极致。最多一年,漠北必生内乱,届时大举出兵,必将一举拿下漠北,扬我大雍国威,彰显父皇赫赫君威。”
最多一年。
圣上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还能熬到一年吗?
但,明月奴说得很有道理。
如今贸然发起战事,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其他各国趁虚而入,轻则战事胶着,重则落个战败的结局。
无论哪种,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用拓跋侑为棋子去撬动漠北内部生乱,似乎是目前最合适的办法了。
只要……
只要自己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下达发兵的御令,这场战事,就有自己的一份传世功绩在。
“将闻人滟带进宫来吧。朕想见见她。”
圣上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