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孟炤一个人默默回了客栈,而客栈里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派,真有些曲终人散的凄凉。
第二天一早,被礼貌的请上车时,这凄凉的感觉更甚。
“殿下。”
朱孟炤刚要上车,突然远处跑来一名家丁打扮的男子。那人没到面前就被护送的禁军拦住,他先是仔细打量了下朱孟炤,像是确认了一般,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殿下,我家大少爷特意差小的,从京城赶来北京给殿下送信。”
朱孟炤诧异的看着此人,“本王在京城没人认识。”说着不理那家丁,转身上车。
“殿下,小的是沐府的。”那家丁急了,大声道。
朱孟炤顿了顿,回头看着那人。沐俨?只见那名护送的禁军统领似也愣了愣,索性拿过家丁手中的信,递给朱孟炤。
这封信上只有一行字,却写的极为癫狂,‘张雯的病,好与不好,还请示下。”
朱孟炤翻了个白眼,随手将信向后一甩,顾自上车。
那家丁看着在空中飘洒的信纸,一脸的惊诧。那名禁军统领面无表情的捡起,看了眼,也随手扔开。
车队出城。
沐俨真是有病!行啊,本想算了,既然他不嫌事多,那就玩吧。朱孟炤在车内闭目养神。现在的问题是小斓,别说不知道她的下落,若是知道也不能去。毕竟身边没一个人,这是唯一失算的地方。
苏州那场将计就计,如果成功,就真能做到消失无踪。至于之后,胡濙会怎么说,老爹、四伯要怎么处理,都与自己无关。但如果不成功,大不了就是随胡濙面圣。毕竟如果什么都不做,也是这个结果。所以,当时自己才会在几方实力不明的情况下,决定试试。
但没想到,胡濙有本事扣下所有的护卫。
现在,只能回武昌了?
朱孟炤突然灵光一闪。对,小斓知道!
若是成功,自己会去哪?嘉兴。所以,她会在嘉兴留下线索。若是不成功,那就会随胡濙面圣,之后定会被送回武昌。所以另一个线索,一定在京城到武昌的必经之路上。
那间客栈!那里离武昌还有一个时辰。当初,自己就是在那里向她表明了身份。
可现在,不能去。
这支车队走的不慢,这几晚都住驿站,虽然是包了整间驿站,但绝对没给朱孟炤该有的规格。怪的是,这位爷丝毫没要闹的意思,这让护送的禁军统领诧异起来,传说中的景陵郡王,可不是能安静的人。
这晚,又是驿站。
朱孟炤预计明日能到。既然胡濙还想合作,那等自己到了武昌,也该把南英他们放回来了。只是这些护卫进不了武昌城,毕竟连周止、离尘都‘死’了。
朱孟炤没一点睡意,吃完饭就靠在床上,想着对策。
此时,响起轻轻的敲窗声。朱孟炤缓缓坐直身子,盯着关紧的窗。这是二楼,左右两间,包括楼下都有禁军。
敲窗的声音停了,接着,有手捅破窗户纸,伸进来打开窗栓。窗向外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朱孟炤始终静静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黑影在灯光下露出面容。刀娘!
刀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朱孟炤并没迟疑,直接点头。刀娘拉起他,从窗口出去,又随手合上窗,翻身上屋顶,从另一侧跃下,几个起落已离驿站十丈开外。
然后,快步闪进边上客栈,又悄悄从侧面围墙翻出离开。
东绕西绕走了两刻钟,进入了一处民宅。到了房门口,没敲门,而是清了清嗓子。
片刻,房内传出一个男声:“进来。”
这声音,让朱孟炤心中一动。
门开了,昏黄的油灯旁坐着一个人,此人一身黑衣,戴着面具。这张面具像一只头套,从头顶到右脸,甚至左脸的一大半都遮的严实。
那人见到朱孟炤进来,先是顿了顿,接着,颤抖着站起身,“殿下……”
朱孟炤死死盯着那人,突然眼中涌上激动的泪。不会错,是他!几步上前,一把抱住,“老沈!”
“殿下!”沈维汉的眼中早闪出了泪。
“你、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朱孟炤紧紧抱着他,边流着泪、边笑。
“我没死。”沈维汉任他抱着,笑着说。
“老沈!对不起、对不起……”朱孟炤哭起来。想到什么,轻轻推开他,仔细看着他的脸。感觉他右手僵硬,忙拉起遮着右手的衣袖,只见右手到右臂全是烧伤的疤痕。
“他的伤还没好全。”刀娘在身后淡淡的说。
朱孟炤忙扶着沈维汉坐下。沈维汉只是看着朱孟炤,一脸笑意。
“是刀娘救了你?”朱孟炤问。
沈维汉点头。
刀娘继续淡淡的说:“当时,你们都忙着谈条件,也没人在意他。”
朱孟炤低下头,难过的说:“这么大火,我、我以为……”
“你以为他死定了。”刀娘仍是这个态度。
“刀娘。”沈维汉制止她,微笑道:“当时,我也没想到能活下来。冉爱花将我拉进火海,无法挣脱。当火烧来时,我躲在她的身下,虽然撑不了片刻,但等来了刀娘。之后,我们在夹山附近养伤……”
“你几次都差点死了。”刀娘打断他,看了眼朱孟炤,“他好一些就要我打听你的消息。还以为没了老沈,你会珍惜身边的护卫,没想到,苏州那座小山上,你还是和原来一样。那些护卫的命,你完全没放在眼里。殿下。”
朱孟炤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他们,“对不起……”
“不用和我们说,你的护卫呢?”刀娘没好气的说。
“刀娘。”沈维汉微微叹气,“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朱孟炤想了很久,房里静了下来。
沈维汉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仍像以前一样,静静的看着他,只是眼中始终带着喜悦的光。
过了半晌,朱孟炤像是有了决定,看着刀娘道:“你说的没错,以后不会了,我会护好你们所有人,信我一次。”
“殿下,刀娘说的不对,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护您周全,是我们的职责。”沈维汉轻声道。
朱孟炤点着头笑起来,“我也有责任保护大家。刀娘,送我回去。”
刀娘一愣皱皱眉,看向沈维汉。
“殿下,此时离开无人知晓。”沈维汉说道。
朱孟炤摇头,微笑道:“南英、老甲、老戊、宝俚、伊乔,还有两个我都没问名字,他们还在胡濙手中。而且,一走了之……”叹了口气,“没了这个身份,就少了庇护。天下虽大,但没了庇护,大家只能生活在暗处、被人欺负。再说,我答应过小斓,给她想要的生活。如果你们能与我一起,我答应给大家共同的将来。”
刀娘眨了眨眼,接口道:“意思是不是有你一口饭,就有我们的汤喝?”
“有饭大家一起吃、有事大家一起做,可好?”朱孟炤爽快的看着刀娘。
刀娘耸耸肩,转头看向沈维汉。
沈维汉脸上带着笑,点头,“属下始终相信殿下。”
朱孟炤从身上摸出一只荷包交给沈维汉,“这些你们先拿着。还记得,我第一次带小斓回武昌,最后住的那间客栈吗?”
沈维汉点头,“那次,楚王派人带了仪仗,来客栈接殿下。”
“对,就那间,你们去那里等我。或许,那里还会有小斓的消息。”朱孟炤笑了笑。
沈维汉应下,“是。刀娘将我送到,就赶往武昌……”
“喂,我不是他的护卫。”刀娘不高兴的看着沈维汉打断。
沈维汉无奈,微笑道:“你说过胡湮对你有恩,你也说过要为他报仇。现在慎行堂分崩离析,至于徐霈……”说着看了看朱孟炤。
“死了。”朱孟炤接上。
沈维汉笑起来,有丝得意的看着刀娘。
“就算这样,也不是他做的。据我所知,是胡氏。”刀娘道。
“不足道,定是殿下的主意。而整个计划,也定是借刀杀人。毕竟殿下没钱、没人。”沈维汉了解的说:“因为‘不足道’这名字……嗯,殿下一向不怎么会取名。”
“哼。”刀娘冷笑一声,“在你眼里,好事都是他做的。”
朱孟炤尴尬的笑笑。
刀娘对朱孟炤道:“走不走?”
“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