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柒这才抬头。
老者穿着一身黑衣，瘦瘦高高的，头发也稀稀拉拉，偏分的刘海挡着脸，而露出的半张脸上都布满了各种机械齿轮，看上去甚是可怖。
露出袖口的手上也隐约可见白骨和机械金属的混杂交错。
严格来看，这或许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
苏柒对他郑重行了一礼：“弟子请求师父随我出宫，帮忙制一副机械指。”
“出宫？”攻玉大师的脸笑得很奇怪，机械一般的手紧紧扣住苏柒的脖颈，将人从地面提起。
苏柒尽力用脚尖踮着地面，不让自己太狼狈。
脖颈被扣很紧，说话嗓子都磨着疼。
“弟子请求师父随我出宫，帮忙制一副机械指。”
她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攻玉大师鹰隼一样的目光直射入苏柒的眼底，“机械指，是曲临风那混蛋让你来的？”
苏柒艰难摇摇头，“我有个朋友断了指，求您帮我。”
闻言，攻玉大师冷笑，松了手。
苏柒脚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我凭什么帮你？”攻玉大师十分嘲讽的看她，抽出一块丝巾正在细致的擦拭自己那半是皮肉半是机械的手指。
苏柒抿唇，似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字道：“事后，我放你走，天下再无攻玉大师。”
“墨山，弟子也会拼死相护。”
平淡的语气，却带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攻玉大师的眸中终于出现一阵波动，有些惊讶，“谁告诉你我想离开这儿的？”
“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还有用不完的各种稀有金属，简直人间天堂啊！”
依然是嘲讽的语气，甚至里面还藏着几分杀气。
苏柒抬手摸了摸脖颈，应该被捏青了，好疼。
她环顾四下，“可这里，不是墨山，也没有自由。”
“何况，若是您想留下，就没有这一身铜皮铁骨了——”
声音戛然而止。
眼中黑黑雾沉沉的攻玉大师再度紧紧攥住苏柒的脖颈，比之前更用力。
苏柒只觉得胸口闷到要爆炸，一口气就是堵在嗓子眼，挤不上去。
但她没有挣扎，还尽力压住挣扎的欲望。
她在赌。
赌她猜对了。
赌攻玉大师心动这份承诺。
“你赌对了。”
就在苏柒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要离体了时，耳边忽远忽近、飘飘渺渺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攻玉大师缓缓松了手。
苏柒坐倒下地，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院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靠近。
“还站的起来吗？”攻玉大师不咸不淡扫过狼狈不堪的苏柒。
苏柒挤出来一个笑，站了起来。
眼前还在一阵阵发黑。
“应该是陛下来了。”她眸光倏忽一转。
“我带您出去。”苏柒说得斩钉截铁。
下一刻，“陛下驾到！”
尖锐的通报声传入耳畔。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轿辇走下，朝院子而来。
攻玉大师抱臂站着，看戏一样。
苏柒却用脚尖踢起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飞出，落入荷塘，扑通一声响。
湖底，咔擦的机括声随之而来。
“护驾！”苏柒灌足内力一喝。
声音的同时无数箭雨从院墙往下飞射。
禁军和黑羽卫纷纷拿出盾牌，将皇帝牢牢护住。
而攻玉大师眼一眯，刚想开口，脚下却一空，重心不稳，整个人四仰八叉跌入黑黢黢的洞中。
苏柒快步紧随来，也跃了下。
丝毫不停留。
洞口一霎关闭。
＊
“好本事啊！为师都不知道，你何时在为师的院子里安了这么多机关。”攻玉大师看着苏柒的眼神发着光，读不出来意味。
苏柒偏头，答非所问，“得赶快些了，曲老头让我们一个时辰内赶出指套。”
攻玉大师啧啧嘴，也不接话，只继续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这地道通向何处？何时挖的？瞧着不新，但也不太久远啊。”
苏柒加快脚步，确定攻玉大师一直跟着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嗓子还在隐隐作痛。
“去年才挖好的，出口到了您就知道了。”
算是系统给她布置的临时任务，当时她还不曾想过真的有一日会投入使用。
且是自己主动的。
攻玉大师点点头，“也是，这京城，除了那方小院子，我没去过别的地方。”
“一年前就挖了，所以，去年你就想把为师我给偷出来了？”
“你胆子真大。”
苏柒回头看他一眼，“虽然地道足够深，但也不是那么隔音，弟子从来不知道师父这么话唠。”
攻玉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嘟囔囔，到底压低了音量，“老子永远十八一枝花，怎么不能话唠了……”
苏柒没再开口。
很快，地道到了尽头。
微弱的亮光从洞口缝隙透出。
那是一扇开在上方的小木门，上了锁。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外面的嘈杂，以及马儿的嘶鸣。
用内力震开锁扣，苏柒推开小门。
浓郁的马粪味扑鼻而来。
攻玉大师捏了捏鼻子，“马厩？！”
苏柒点点头，率先翻了出去。
攻玉大师紧随其后。
出去之后果然是一处马厩，还很大，显然不是一般的马厩。
攻玉大师薅了一把马尾巴，挑眉，“都是军马，这是哪儿？”
苏柒目光投向外间的来来往往，借着高大马匹掩饰身形。
闻言后淡淡回答道：“五城兵马司的后院。”
“看着很乱啊，外面出事儿啦？”攻玉大师兴致勃勃的玩着马尾巴、马屁股，惹得那战马鼻子不停喷气，蹄子也交错抬动，似十分焦躁。
苏柒无语瞬间，捏住他的手腕，“当心被踹成半身不遂。”
攻玉大师满不在乎的，另一只手依然在那里乱来，“半身不遂了就再安双机械腿，正好手痒。”
苏柒眨眨眼，“手痒正好帮我救人，这是你该付的报酬，师父。”
攻玉大师不爽的点点头，看着苏柒脖子上自己留下的乌黑指印，又有点手痒。
他在想，要是脖子捏碎了，还能装个机械的恢复些功能吗？
好想尝试下。
苏柒倒是不知道他这么危险的想法。
目光触及正和刘统领说话的程书凛的半截身影，心跳乱了乱。
“前面走不了，就从这儿翻出去吧。”她收回目光，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