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沉默了许久，然后才道：“晏礼，你可知你父皇坐在高位置上，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按照他心里的想法来。
有些事情，
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话听起来，和皇帝的病似乎八杆子都打不着。
但裴晏礼听懂了，这是太妃在敲打他呢。
他的父皇杀了他的祖父舅舅，逼得他母后自戕，还将他打入冷宫赐封号“毐”。
她都知道，
所以她担心自己积怨已久会对父皇动手。
裴晏礼苦涩一笑，“父皇乃是天下之主，儿臣知晓其中不易。此药乃是儿臣偶然所得神药，对发热有奇效。”
他说着，从中拿出一颗放入自己口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咽下去，“请皇祖母相信孙儿，父皇之安危亦是国家之安危！”
有裴晏礼的表演，早就联手的二皇子此刻作壁上观；
而大皇子此时的目光好似刀，已经在他身上剜了好多遍。
此话说完，
屋内的咳嗽声越发明显，
老太妃终于松口，“将次药给皇上试试。”
药片被送进去，
一次一片，温水服用。
每隔3个时辰就服用一片。
这三个时辰，对所有人来讲都很难熬，人人皆有思虑。
李太医等人很是紧张，他们害怕毐王的药加重陛下的病情。
季永昌想着边关，若是陛下稍有不慎，朝廷必将大乱。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不知到时会如何处理。
裴景城阴沉着脸。
如今父皇生命垂危，若是此时立储君，他是最有可能的那个。该死的裴晏礼，都被贬到冷宫的人，都还能出来坏他的事！
这里就裴昱霖没那么紧张。
死亡当活马医呗。
若是父皇成功渡过此劫，那裴晏礼就是他放出来的，他心系父皇，力挽狂澜！
若是父皇有什么闪失，那么裴晏礼私自逃出冷宫可不关他的事。前面的铺垫，可以让他将罪名摘得干干净净。
横竖他都不亏。
裴晏礼则独自一人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宫殿内。
从冷宫出来，
站在皇帝寝宫外，
看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父皇此时命悬一线，
他的内心此刻居然毫无波澜。
他希望他能熬过去，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被治好，自己才有翻身的可能。他想出去为他祖父和舅舅翻案，还他们一个清白……
不知过了多久，
远处响起第一声鸡鸣。
在寝宫内贴身照顾的御医们出来，看向裴晏礼的时候眼中是不可思议和惊喜。
“陛下有好转了！毐王殿下的药果然是神药啊！”
其实文宣帝在服下药后的半个时辰里，症状便有所控制。
于是乎他又吃了一颗，
现在身体已经有极大的好转。
这是因为古代人这没被抗生素糟蹋过的体质，莫西沙星的药效出现了加倍效果。
当然剩下的药也被皇帝收走了。
两粒留着，藏在私库中以防万一；另一粒交给了太医院，让御医研究。
一颗都没给裴晏礼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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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
身体好转的皇帝自然要召见本次的功臣。
裴晏礼同其他人一起踏入寝殿，厚厚的纱幔隔绝了他们之间的视线，无声地增加了彼此间的距离。
他收回目光，跪在地上，“罪臣毐王叩见陛下。”
文宣帝的声音从帘帐中传来，还带着生病过后的沙哑，“毐王献宝有功，你想要什么赏赐？”
听着这个封号，从曾经感情深厚的父皇口中说出，他微微愣神。
然后伏下身躯，目光盯着花纹繁杂的地毯，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一丝不该有的情绪，“能为父皇尽忠，是儿臣分内之事！”
文宣帝穿过帘子看向后面匍匐的身影，注视着昔日最宠爱的儿子，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有罪当罚，有功应赏。
毐王有功，朕许你从冷宫中搬出来，出宫立府。
另外北边战事吃紧，朝中有大臣力荐你率兵出征，你可愿意？”
如今已经离开冷宫，
按道理讲，
裴晏礼已经不需要带兵前去北边支援，用命来换取功勋。
但他在京城根基被拔，角逐皇位无望，还不如去军中历练，在边关站稳脚跟。
“儿臣，谢父皇恩典！”
圣旨发下，
内务府还没来得及给毐王准备府邸，也无人安排他的住所，只能继续在冷宫中住了一晚。
这种有意无意的怠慢，让他非常清楚即使能够离开冷宫，现在和以前也完全不一样了。
次日
大早便要出征。
皇帝派给他的援兵却仅仅只有三万，而领率的盔甲和武器，还都是兵器司派发的最普通将领的那种。
明明立了大功，
在京城却依旧被人冷待。
他穿戴着盔甲骑在战马之上，
在离开京城之时，转头回望这高大的城墙。
今日一别，
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希望那时他已经重整旗鼓，
能为已经死去的家人们诵经焚香……
皇宫内
身体稍微好些的文宣帝，此刻正在窗边伏案处理奏折。听到门外传来太妃前来的声音，放下毛笔起身迎接。
“母妃怎么来了。”
太妃笑笑，“你刚生了场大病，母妃担心你嘛。顺便给你送些最近抄写的祈福经文，愿列祖列宗保佑陛下平安康泰。”
她说完，目光扫到桌上未干的文字，“国事虽然重要，但你的龙体才是社稷的根本。”
“儿臣知道了。”
文宣帝笑道，“太医呈上来的药很有效，最近诊脉，儿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药不是御医呈上的，是晏礼这孩子冒着杀头的罪名给你送来的。”
太妃叹了口气，“我一个后宫妇人，不知道你们前朝的事情。但是晏礼这孩子从小孝顺懂事，不管前朝发生了什么，你们始终是父子啊。
皇上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文宣帝的表情已经沉了下去，“母妃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先回去吧。
儿臣身体刚好，怕给你过了病气。”
他说着让大太监将太妃送回去。
这样的动作，足以可见即使裴晏礼献了药，文宣帝也不喜欢裴晏礼，甚至于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