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礼瞧着有些压不住嘴角的叶小娘子,堪称一头雾水:
“小娘子笑什么?”
叶青釉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对了,我有个主意,若小公子真的想要靠谱的下人,不如直接去找大公子要人?”
“我瞧大公子那样雷厉风行的人,随从应当也是一等一的,若是愿意将手底下的人分一个给你,一定会对你有大用处。”
越明礼下意识的点头,又是摇头:
“算了吧,我大哥从来不多管闲事,况且那些人,可都是实打实的......”
叶青釉凝神细听,却发现越小公子已经捂住了嘴,生硬的转移话题:
“叶小娘子的主意不错,不过我倒也用不上太好用的随从......”
“这里就是,我来开门。”
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还在逞能呢?
可惜,没能听见下半句到底是什么......
叶青釉有些遗憾,捧着手里的布包便进了被越小公子推开半山门的侧屋。
屋里头极为干净,显然是费心思洒扫过,窗明几净,也没有什么料想中难闻的病气和药气。
两人进屋就准备往内间去看生病的福生,可内间的床上......空空如也。
叶青釉略带疑惑的看了一眼越小公子,哪里想到越小公子的模样比她还茫然:
“人呢?”
这倒还让他问上了?
这个瞬间,叶青釉的脑中想了很多,又想今日会不会是被骗,又想会不会是越小公子平日里装的甚好,有贼心没贼胆,今日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但这些念头在她抬眼一瞧后,便直接烟消云散:
“福生?”
越明礼下意识往叶青釉看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正坐在窗沿上发呆,满脸呆滞的福生。
窗沿,真就是窗沿。
福生面朝窗外,两条腿甚至都已经在外,瞧着竟颇像是想从窗口跳下去的模样。
这场面,越明礼当时就被镇住了:
“福生,你,你,坐在窗台做什么?”
“你爬上去多久了?怎么没有下人发现.......”
叶青釉也甚是奇怪为什么会撞见这样的场景,连忙示意越小公子将人先从窗台弄下来。
福身虽然脸颊有肉,可身上清瘦,加上也才十四五岁,当真算不上有多重。
不然他也不至于贴着窗沿坐着,也没遮蔽掉太多的日光,让人第一眼就瞧出来窗台上有人。
两人合着将人从窗台上拽进屋内,福生仍是有些没回过神的模样:
“公子,您回来了?”
越明礼被这话气的原地转了好几圈:
“别喊我公子,你才是公子!”
“我临出门前吩咐你最近可以好好歇着,你都爬上窗了,离上房揭瓦还远吗?”
福生乖乖低头挨训,不发一语。
叶青釉听了几句,也没搞懂到底为何福生要爬窗,只能开口,给二人一个台阶:
“能爬窗,说明福生哥的病应该也是有好一些,再好好养几天没准就彻底好了。”
越小公子赌气,没有瞧福生。
福生倒是愣愣的瞧着叶青釉,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道:
“叶小娘子怎么在这里?”
叶青釉闻言,将手里瓷器放到屋中一张小桌之上,然后将布打开:
“自然是来送瓷的。”
“上次福生哥不是定瓷吗?我这回开窑,顺手做了一件三足博山炉,你看看满不满意?”
【博山炉‘观山庙’,双图如下:】
此器,器形圆融,采取镂空之法腾烟,造型圆满,以圆寄情。
恰巧就是暗合上福生想要给心仪小娘子送礼的心意。
这次制瓷,叶青釉其实做了好几个各有不同的香炉,可选来选去,也就觉得这个香炉适合福生,料想福生与他心仪的小娘子秋生应该会喜欢,所以才只取出这一个。
叶青釉信心满满,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事儿,直接就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福生一见到香炉,直接大哭起来!
叶青釉原先递出瓷器的手还僵在半空,一时间不上不下,不知如何是好,然后便听到了福生哽咽的声音传来:
“叶小娘子,秋生姐她......她去给二老爷作妾了。”
什么?
叶青釉一时间愣住,下意识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越小公子。
越小公子沉默半晌,终于有些回过味来:
“叶小娘子,福生他朝你定瓷器,原是送人的?”
显然,越小公子也是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全,不然也不至于拉着叶青釉来此处送瓷。
叶青釉稍稍点头,越小公子凑近了几步,小声道:
“福生他要送瓷器的人,前几日已经被柳二老爷抬做妾室了。”
而且还是.....第二十八房美妾。
叶青釉脑子里从第一次见到福生时,对方说的碎碎念,一直想到刚刚同越大公子在厅堂中说的那些关于柳府后宅的言语,下意识问道:
“福生不是说秋生对他也不错吗?”
“难道是柳二老爷强纳.....”
俯身在被褥上哭泣的福生肩背不停的耸动着,越小公子则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真倒是柳二老爷强娶就好了,有我大哥在,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本是不愿意的人为权势所逼迫........”
“可秋生是自愿的。”
叶青釉一怔,越小公子挠了挠头,将上次柳二老爷新纳一金钗小妾,惹得大哥不快,一大家子半夜被抄检名录等这些叶青釉早已从越大公子口中听过一遍的事情说了,然后才道:
“柳老夫人将二老爷原先的那个小妾放出了府,二老爷面上有些不快,然后柳老夫人就说晚些时候给他再挑几个......得心意的房里人。”
越小公子有些艰难的复述着当时那些话,他年岁也还尚小,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话没说齐全,自己倒先羞红了耳根。
可越往下说,粉色愈褪,越小公子的脸色愈发有些感慨:
“.......我们本估摸这也是因为柳老妇人想安抚柳二老爷,不让他在我大哥门前闹腾而说的话。”
“结果当场有一个站在边角的丫鬟一下子就跪在众人面前,说愿意去服侍柳二老爷.......”
哭声愈大,越小公子声音愈发低了下去:
“我也知道福生喜欢柳府一个名为秋生的丫鬟。”
“可万万没有想到,老夫人开口一问,那小丫头就叫秋生。”
叶青釉沉默了。
而几步之外哭泣的福生,却几近肝肠寸断:
“就差三贯一百二十一钱,就差三贯多一百二十一钱。”
“只差一点点儿,我就要攒够给她赎身的钱了........”
偏偏,是三贯一百二十一钱。
不是三贯,不是四贯。
偏偏,连少的那一百二十一钱,他也记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