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亦落到草地上，看着黄七道。
    “看来妖王有所感悟。”
    黄七闻言，恭敬地一拱手。
    “多谢先生赐下这场造化！日后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宁亦还待推辞一番，便听身后无数小妖小魔的声音喊起。
    “先生但有所命，无有不从！”
    他们喊了一遍还觉得不能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又喊了第二遍，第三遍……
    宁亦知道妖魔们其实比人类更重信诺，但他真的觉得他们说得过重了。
    在宁亦看来，这些只是游灵们自己的选择，他所做的，不过是打开了这些妖魔身体里让游灵进入的‘通道’罢了。
    妖魔们这般感激涕零，属实没必要。
    他挥挥手，全场便寂静无声。
    “我不过送了你们一场小小造化罢了，以后修行道路，还是得你们自己走，游灵们进了你们的身体，那是喜欢你们的本性，希望你们不忘初心……”
    眼见妖魔们默默点头，依然还是崇敬地看着自己，宁亦拱了拱手，坐了回去。
    晚宴，又渐渐热闹起来。
    只是现在，桌子边，是无数还不能适应人形身躯的妖魔们。
    他们学着宁亦与黄七的样子，斯文地吃起东西来，最后却总变成了野兽撕咬模样。
    让宁亦意外的是，胡漫化形的小娘子，竟然一派寒冰脸孔，冷艳非常，看起来像是生活在雪山上一样，完全没有寻常狐妖化形后的那种媚态。
    她一身嫩黄白绣边裙装，朝着宁亦盈盈一礼，而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回到兔妖玉蓉那里去了。
    虽未发一言，但宁亦分明从她眼神中，看到了感恩，以及微微的情意？
    他只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怎么算，自己在她心中，恶劣的印象应该还是多点吧？
    就一个时辰前，还对自己龇牙咧嘴的。
    如今怎么化形了，却对我好感那么深了？
    此刻恰逢妖王拿起果酒敬了过来，宁亦便把这思虑抛开，与黄七寒暄去了。
    翌日清晨，宁亦便拉着宿醉还不太清醒的伽罗独与妖王黄七告辞。
    谢绝了他拳拳挽留心意，便出了妖魔禁域，踏上了回青云寨的路。
    两天慢慢飞行下来，便也到了定西州大齐皇朝境内。
    因为五年前，前皇帝与皇宫供奉被齐齐斩杀，大齐曾爆发过一场大动乱。
    最后是大齐皇帝第三子，名田云镜的，谋算最深，手段最狠辣，夺得了大位。
    如今正是他登基第二年，大齐短短三年间，皇子混战，把一整个皇朝弄得稀烂。
    好在这田云镜乃是颇有手腕的人，不过用了大半年时间，就把皇兄皇弟们安抚的安抚，清剿的清剿，很快就让大齐恢复了平静。
    只是被毁损的城池，没有好几年的持续建设，是很难回到之前的样貌了。
    更别说那些战死的将士了……
    行至近中午时分，太阳甚烈。
    伽罗独因昨晚喝多了果酒，本以为入口甘甜度数不高，哪里知道那后劲竟然不比酒楼里的美酒差。
    现在头脑还有些混沌，又被晒得口渴，便央着宁亦找一处地方歇歇脚。
    此处乃是荒野，宁亦带着他飞了一阵，终是见到一条官道。
    两人落了下去，急行片刻，方是见到一处路边简陋茶馆。
    那茶馆不过是两颗歪脖子树作支撑，牵了一块破旧草席在顶上，这边掌柜置了几张烂桌子，几条长凳，便也是开张了。
    伽罗独走进去，坐到桌子边便朝着掌柜吩咐起来。
    “两碗凉茶，快点的上，渴极了！”
    那掌柜还有一个姑娘作下手，她麻利地摆上两个黑褐陶碗，而后提着一把尖嘴壶就倒满了茶水。
    伽罗独一饮而尽，又叫了几碗，这才歇过气来，直爽得打嗝。
    而宁亦，慢慢啜了几口茶水，却注意到邻桌几位修士，正兴致极高地讨论着的，似乎是青云寨发布的悬赏？
    他们邻桌，坐了四个散修，只一个满脸红光大约四十几的，佩戴着一柄崭新的灵剑，其余的都背着寻常钢剑。
    那拥有灵剑的，明显是一群人的领队，似乎是个返虚境后期的大修士。
    一般来说，修为到了返虚境后期，也算是散修中的天花板了。
    他同桌的几个，不过是炼神境到返虚境初期不等。
    只因功法，特别是有传承的功法，只掌握在大宗门手中，寻常散修，是没有机会看得到的。
    受限于资质以及功法，返虚境便已是散修的极限。
    但此刻，那被唤作老李的大修士，说到激动处，一拍桌子，道。
    “我再接两个七品任务，想来剑经第二层就能拿到手了，到时候突破到合道境，也不比那些大宗门里的精英弟子差！”
    边上一个二十多岁的散修，唤作陶洋，他也是意气奋发地说道。
    “是啊，我虽只练了第一层，但也感觉快到返虚境了！不管怎么说，那青云寨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这话有些歧义，什么叫青云寨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伽罗独听后，看了宁亦一眼，差点把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
    而邻桌几个散修的话语，还在继续。
    “要不怎么越来越顺呢！自从老李拿到了青云寨的灵剑之后，那些邪修，都不是他一合之敌了！”
    那老李，被伙伴一通夸赞，忍不住，咧开嘴巴哈哈笑了起来，坐在凳子上的屁股忍不住扭来扭去，小孩一般。
    但其余人此刻毫无一丝嘲笑意味。
    如果可以，他们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开心地做着这样的动作。
    想是还有任务在身，他们几个又匆匆灌了一肚子茶水，吃了几个硬饼子，就迅疾地飞掠走了。
    伽罗独也目睹了他们的急切，直到他们走远，才对宁亦说道。
    “公子，这般下去，青云寨的库存，总是有清光的一天呢。”
    到时候，又何以为继呢？
    现在势头虽好，但没有进项，算起来，还是难以持久的。
    既然决定追随宁亦，这伽罗独，也是为青云寨的将来考虑起来。
    宁亦摇摇头。
    “无妨，妖魔与邪修，总归不是无穷尽的，只要新的观念树立起来，以后就极少要送出灵剑了。”
    即便宁亦这般说，伽罗独内心里也出现了那与妖王黄七一般的疑问。
    宁公子，付出那么多，所为何来？
    “公子你付出这么多，为了什么？”
    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些虚名而已吧？
    宁亦被他问得怔了一下。
    付出多吗？
    自己并不觉得，一切，都不过是按照计划一步步走罢了。
    最初也不过是为了远在仙界的她，有一个安稳的后方。
    后来被天道看中，也算是意外之喜。
    现在，可能更有一些改造这个世界的想法吧。
    毕竟，上一世那，远没有这里黑暗呢。
    想到此处，宁亦回道。
    “为了九州生灵能有一些选择的自由，不要再在上界仙神的操控下活着！”
    不要再出现钟家之类，不要再出现天工阁。
    为众生，为万物，造一方自在的世界。
    总有一天，九州定是三千人间界最好的一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