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不过我。”宁亦忽而道。
    对面的金冲，默然不语。
    纵然此刻，他的气势，已然登顶，周边的一切气机，都被他锁定。
    但他现在，确实不敢动手。
    宁亦身后的漫缘，却有些急了。
    皆因他们身后的结界，忽然传出了‘吱吱’地皲裂声音。
    那是小重天里的战斗，已然白热化，结界承受不住准圣与那么多鬼王瞬间爆发的术法，正在破裂。
    而金冲，也在等里边的战斗结束。
    甚至，他的神态，也越来越轻松。
    宁亦脑筋疯狂运转，方才出口的一句，是诈这个鬼圣躯壳的。
    结果他真的未动。
    那就说明，鬼圣现在的这个叫金冲的妖族躯壳，只是准圣境界到了，其实只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他的大部分能量，却还是在神魂那边。
    想来，小重天里的鬼王们，会落败。
    虽缺了鬼骨，但若是神魂躯壳合一，这鬼圣的实力，也恢复了六七分，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便在此时，金冲看着焦急的漫缘冷然道。
    “怎么，你也是鬼族，为何为这人类着急？”
    漫缘被他眼中的杀意，冲得神魂一滞，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他毕竟也是复活了你神魂的，你为何还要杀他？”
    金冲一愣。
    可能是因为话已出口，漫缘打破了对鬼圣的心理惧意，又继续说了起来。
    “这十多年来，我走遍冥界，众口相传，我们鬼族唯一的圣君，是胸怀大爱的，甚至为了冥仙两界和平，不惜坐化自身，镇守神魔井，现在看来，都不过你的阴谋之下的表象罢了，你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堂堂圣道，反而是与邪魔差不多！”
    金冲俯视着她，眼神闪动，口中却不屑道。
    “怎么，难道两界不是因我坐镇神魔井而和平的？同是三界之内，你觉得天道对我们冥界，可公平过？”
    这话题太大，一时间漫缘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宁亦，猛然间醒悟过来。
    眼前这个鬼圣，竟所谋甚大！
    果不其然，那金冲带着怒意，指着懵然的漫缘，说道。
    “我们鬼族，被天道压了多少年了，你可知道！差不多快整整两个会元了！这是何等漫长的时光！人族妖族圣人辈出，而我们鬼族，多少万年，就我一个！便在我坐化期间，鬼族可曾出过鬼王之上的人物？一个鬼皇都未有！你觉得正常么？！你身上也流着我的血脉，可惜眼光何其之短！是我们鬼族天资低下？还是我们不够努力？都不是！只不过我们都被天道当成了抵挡虚怪的工具罢了！”
    漫缘彻底愣住了。
    这一切，都是她从未想过的。
    天道，果然在压制鬼族吗？
    而金冲的话语，还在继续，他指着宁亦，恨道。
    “这区区人类，不过是被天道垂爱，便拥有起死回生之能，更有掌控世间所有游灵的超绝神通，这不是天道偏心？凭什么！若是我能把他身上气运夺过来，还怕我鬼族不兴盛么！便是小重天里，那些被他鼓动的老鬼王，我也能带着他们瞬间突破境界！这世间的一切苦痛，本不该有的！就因为天道不配！”
    ‘轰隆——’
    遥远的地方，传来霹雳的震响。
    但金冲却一点都不害怕，他仰天大笑，对着苍穹喊道。
    “我是说中了么！所以你才恼羞成怒了，对不对！可惜我成过圣，知道你绝不能干涉现世的一切！你给我等着，我会把你的一切黑暗之处，都剥给世界看！看看你是什么东西！”
    而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冰——’地一声宛如琉璃碎裂声响，小重天的结界，彻底崩裂。
    无数股浓如墨汁的鬼气，呼啸散去。
    而摇光峰，重现冥界。
    只是现在，整个山峰之间，已然没有了一个活物。
    只有一尊孤零零的神魂，被血色包围着，屹立在那山巅，青岩之上。
    金冲豹脸上，露出狂喜，他瞥了宁亦一眼，神情间，高高在上。
    “终究，是我赢了！”
    宁亦神情，有些古怪。
    “所以，你的这副身躯，其实只是个花架子是吗？真正的战力，还是你的神魂？”
    “那又如何！”金冲昂首大笑，“你现在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不如你投降吧！看在你身具大气运的份上，我可饶你一命！”
    “还是算了，”宁亦忽然笑眯眯道，“死去又复生，本来有违天道，不过你没有彻底死去，所以我才来专门送你一程罢了。”
    金冲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忽而露出一丝惧意。
    “你，是什么意思？”
    宁亦不回答，只是收了哪吒法相，转而开始召唤太清法相。
    他眼睛变得深邃，笑容顿收，神情如沧海晦暗，而口中，忽而吐出一个字。
    “散。”
    摇光峰之上，一阵罡风吹过，本来凝实的鬼圣神魂，忽而凄厉叫喊了一声。
    而金冲，也跟着全身抖了一下，他惊恐大叫。
    “不！”
    鬼圣神魂，便开始崩解！
    就像是一个水袋被几万根金针扎破，那尊神魂，上下都开始逸散，再不能稳定下来。
    金冲一个闪现，出现在山巅，徒劳地挽留着那些随着罡风快速散去的神魂碎片。
    “回来，给我回来！”
    然而，一切都晚了，便是他想把神魂塞进自己的这个躯体，也做不到了。
    两者完全不能融合到一起。
    最后的时刻，金冲忽而想到了什么，看着山脚的宁亦，大声喊道。
    “你到底，是谁！”
    宁亦昂首，虽是站在摇光峰脚下，眼神却似乎在俯视三界。
    “一个践行自己道的人罢了！”
    金冲恍然，似有所悟。
    他嘴角挂着苦笑，却还是道。
    “我成圣之初，就该跟前辈们一样，出走的，这方世界还是太小，容不下圣君啊……”
    而宁亦背后的二丈太清小法相已然成型。
    而后，那法相单手平举，掌间轻轻一握。
    整个摇光峰，便忽而燃起熊熊火焰。
    火焰纯白到了极点，中心甚至能看到几丝黑色。
    那是这个世间，最顶级的神火。
    三昧真火。
    不过几息，整座山峰，便焚烧殆尽。
    连烟雾，都没冒出来……
    法相散去。
    漫缘震惊到失语。
    而宁亦，却往前方走去。
    不远处，有两朵小巧的蓝色莲花，正静静躺在荒原上，熠熠生辉。
    “可惜了，你们的鬼圣，如果不是被你们把鬼骨送了出去，他也不至于此。”
    漫缘猛然道。
    “不是你刚才亲手杀了他么！”
    宁亦摄取了那两朵莲花，回头无奈一笑。
    “我再厉害，却也磨灭不了一个圣君啊，圣君的生死，只在乎天道……”
    漫缘上下打量宁亦，不由得退了两步。
    “你是说，天道借你之手，杀了鬼圣？”
    感受到体内的鸿蒙紫气，又渐渐沉寂下去，宁亦呼出了一口气。
    “算是吧，你还小，有些东西，跟你说也不懂，太清法相，三昧真火这些，你们啊，根本没有一丝概念。”
    似乎是这语气，太过于藐视，漫缘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三界之内，我们冥界对世界演化的记载最为详实，我也读遍了冥界的藏书，却从未见过什么太清，三昧真火的记载，反正你实力高，你爱糊弄我，就糊弄我好了……”
    宁亦听了，哑然失笑，只是摇摇头，把两朵蓝莲，放到了她手里。
    按理来说，太清法相这识别度，应该很高的，但是竟然连鬼圣都没认出来，那就证明，即使这个世界中，华夏仙神曾出现过，那也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远比几个会元的时间，还要久远。
    也许，除了自己，这个世间，已经无人知晓他们了。
    “里边的鬼圣神魂早已经消散了，不过还残留着一些力量，这东西，能在三昧真火灼烧之后留下来，多半也是混沌图里出来的好东西，拿着吧。”
    漫缘呆呆接过，不敢相信，这莲花，竟还能回到自己的手里。
    好在宁亦解释了起来。
    “我在你们冥界的事，基本都做完啦，差不多该回去了，想来想去，你若是做了鬼族的领头者，倒比较符合我的利益。”
    鬼族大概率，几千年里，恢复不过来了。
    但却绝不能让鬼族失去凝聚力。
    因为，冥界的边界，还有虚怪在虎视眈眈，而且，不能不为千年之后，虚怪大规模入侵考虑。
    完全把冥界鬼族打死，以后仙界的压力太大，不合算。
    漫缘则是感受到两朵莲花里的能量，想到这以后彻底是自己所有，心里便重新有了底气。
    于是试探着问道。
    “我若是带着鬼族穿过神魔井，去你们仙界呢？”
    宁亦轻笑一声，慢慢走到她身边，看着紧张的她，在她耳边轻轻道。
    “尝过皎月鬼王手里武器的厉害了吧，不听话，我就让她打死你。”
    漫缘一时间，寒毛直竖，都差点把手中的莲花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