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快步拉着车回了密道,从暗室内堂往怀里又兜了不少珍珠玛瑙,然后从密道内上到楼上,临走时还不忘带走了那根从墙上拔出来的萤石。
在靖翎自另一头密道回到上层大殿之上时,发现殿内的几尊巨石守将已经不能动弹,悬空的亭台也已经倾斜,想必之前大师兄拿走的萤石,应该是主因。
按照他所言,这个石室殿内所有的动力和能量来源应该就是几颗萤石的平衡控制,现在少了一颗,导致能量平衡被打破。
看来这个老和尚也并非一无是处,能设计出这么精妙的机关和地下宫殿,只是靖翎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会甘愿来此,还助纣为虐地帮助宫里那个假大主宰,在此地为祸一方,心中全无半点社稷之念。
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下宫殿,靖翎看了一眼这罪恶之源,一怒之下转身将密道的大门给轰击了个粉碎,掩埋了入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几个知道密道隐秘的师兄弟先后死于秘道内,怀揣着金银珠宝的大师兄,也终究没能逃过师兄弟的厮杀。
靖翎出来密道不远,就看到之前的院内长廊,躺着两个尸首,血迹一直延到院外林中,看过去之后果然发现大师兄靠在林中的树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奄奄一息看着自己。
靖翎无言,走过去看了看伤势,显然致命伤应该就是胸口这一剑。
“暗河......通......往......城外......白水......河......”
大师兄临死说出这个,想必是让自己去追无命,靖翎此时并不着急,他回到了无相的房内。如果此次回京城,必须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话,终究要有所凭证,空口无凭何人能信自己,加之无命之事,让他看清无论哪个世代,终究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回到房内之后,靖翎把各处抽屉、暗格都翻了一遍,无非都是一些所有人都知晓的关于这个寺庙与无相商会之间的书信,并无半点关于无相与大主宰的消息,其实靖翎内心里依然还是对大师兄所言有些存疑的。
有一点点泄气的靖翎坐回无相的蒲团上,将自己入定之后,想想如果自己长年坐在这个位子上,这种隐秘的书信往来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桌,在桌角立柱的边缘有一些缝隙,靖翎伸手过去用指甲沿着缝隙抠了几下没有反应,站起来将茶桌上的茶杯和水壶挪走。
翻过来茶桌,发现立柱的横檐有一个起子,按动之后立柱打开了那个口子,露出一个小暗格,里面有个口红大小的小竹筒,靖翎打开小竹筒,喃喃自语道:“哼,看来这大昭国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无命一个人坐在船头,看着满船的金银珠宝,这些只是无相商会敛财的一小部分,背后却是多少商贾百姓的血泪史。自己刚才一个人守着船,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一个人驱船离开了那个岸边,有一半是不敢完全信任靖翎,而另一半则是害怕自己会为这财富而与靖翎当面决裂。如此一来,他不如一人选择无言离去,多日相处下来,他感觉到靖翎似乎能读懂别人的内心,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自在。
可是,自己一人把这些东西运出来之后,究竟怎么处理?
白水河边,芦苇丛中,无命一个人坐在船上已有一个时辰,想了良久,他才想明白,自己迟迟不愿离开其实还是在等待,等待着一个人。
“等了好久了吧?”
闭上眼睛冥神休息的无命睁开眼睛说:“你终于来了,走吧,这一船东西,要不要先在这里等到太阳落山再处置?”
“也好,那就在此芦苇丛休息片刻。”
“你来晚了好久,寺庙里发生了事?”
“我封了寺庙入口,大师兄怀揣金银也没能逃过师兄弟追杀,还有这个,你看看,”说完,从怀中拿出那个小竹筒。
无命看都不看,抬手拒绝说:“我不用知道,刚才在这里坐了好久,我才想明白为何田老将军派我护送你回京。”
“因为你一人无依无靠,又身负血海深仇,跟随我而来的路上,必会经过祈州城,而我必会在此逗留细查当日伏击之事,极有可能牵出当日伏击木言之事。”
“田老将军用心良苦,他想我跟着你,找到自己多年隐身边境活下来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你打算如何面对田老将军。”
无命再度无言,看起来田裕昌、田伯仁二位将军确实应该是知晓众多行动的背后目的的,只是他们究竟有多少出自自己内心真情实意,又有谁能说清。
田家军大帐内,田伯仁匆匆跑进主帐,手里拿着一个纸条递给田裕昌:“父亲,祈州城传来消息,大主宰,哦不,无相大师归天了,悬空寺被毁,无相商会已经乱作一团。”
田裕昌站起来,没有接过纸条,转过身叹了口气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可是,父亲,我们都是被迫的啊。”
“为时事所迫就可以助纣为虐吗?孩儿,为今之计,我们该想想如何补救为上。”
“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你何以押注靖翎此去京城,必会有一番惊天之为?”
“为将一世的直觉。”
“所以你让无命跟着他而去,最重要的目的是想让木言助他一臂之力。”
“不,他不需要人帮助。”
“那是为何?”
“他的失忆不知能否恢复,如果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我希望木言还能带着他心存一些善念。你别看木言向来话少,作为五大护卫之一,人品我还是相信的。”
“可是,木言的手下,我们曾经......”
“他应该能理解的,京城官场内,这种事情都算不得什么。”
田伯仁思考了一会儿说:“您刚才说补救,您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等,现在只能等。”
“祈州已经大乱,不知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为时尚早,让人盯紧京城的反应再看吧。”
田裕昌看着田伯仁转身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一步错步步错。
临时接管祈州城的监察院内堂之中,十具尸体摆放整齐,都头看着眼前的尸体问:“这些都是在悬空寺内搜出来的尸首吗?”
“都头,九具尸首来自寺内,还有一具来自白水河浮尸。”
“悬空寺查过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无相大师现在何处?”
“根据最后留在寺内的几名僧人所言,昨日他们发现无相大师不明失踪,之后过了半日,这些掌院师兄弟就为了一些随身的金银珠宝展开了厮杀。”
“可有活口留下?”
“剩下的僧人不知内情,厮杀的几位师兄弟们,没有活口。”
“速将此情着快马报给院长,另外,派人封锁悬空寺,无相大师都能丢了,”说完,抬头看着外面的浓云说:“这云是越来越浓了,暴雨将至啊。”
靖翎带着无命,将满船的金银珠宝就近掩埋在白水河的一处洞穴内,然后吩咐无命前往祈州城,去拿本次身首异处的商贾名单。
而靖翎自己,只身前往京城,他暂时不想在沿路引起过多的注意。
无命留在祈州,趁夜潜入祈州府衙内,从卷宗处将本次前来并被伏击死亡的商贾名单取到,按照靖翎的吩咐,给他们的家人去信,告知前来祈州府衙收尸。
无命不知此举何意,但根据多日来跟随靖翎的行事看,靖翎应该并无恶意。
无相大师失踪的消息,和悬空寺大乱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同时,各地二百余中小商贾家中,也收到了家主确认在祈州城被伏击身亡的消息。
“祈州城内有高人,立即增派监察院特卫前往祈州城,”院长站在监察院内大堂上,怒不可竭说:“我监察院接管下的祈州城,还能出如此......”
突然想了想,既然无相大师失踪,则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外人不知,他自己知道,无相大师乃是真正的大主宰,如此一来谁能得利?难道是当今大主宰主动壮士断腕,准备剪除祈州城内的所有势力?
先是祈州城的老城主和庄主分别被杀,赵家庄也连夜被查,那日大主宰故意把赵家庄一案顺水推舟给了自己,难道早就是个请君入瓮之计?
想到这里,叹气对手下说:“算了,祈州城悬空寺一事,我院不必过问了,派人将现场围住,暂不让外人进出,其他的事留给内务府去办吧。”
身边都头不解的问:“方院长,这是何意?”
“等吧,内务府会派宫卫去查的,到时候把悬空寺留给他们就行了,”方镜叹了口气说:“明日入宫,我去申请将祈州城的管辖权归还吏部,由他们派人临时前往祈州城代城主之位。”
“那,院长,祈州城的案子,就不查下去了吗?”
“还需要查吗?”
“伏击小陈将军一案,以及两次火灾,都是城主和庄主所为,而此二人皆已不明遇害,接着无相山庄的真正后台无相大师也不明失踪,看起来这连环案确实已经查无可查了。”
“只怕,这不是陈家想要的结果啊。”
“哦,对了,院长,”都头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靠近方镜耳边轻声说:“永州传来消息,永州城外死了一名内务府内卫。”
“哦?凶手是谁知道吗?”
“我的方院长,这个时候永州死了一名内卫,你说大主宰会怎么想,还需要查凶手是谁吗?”
“内务府知道消息了吗?”
“当时不知道,不过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知道了。”
方镜踱步几圈,突然停下来,对都头下令:“传令,着六部风云两支分队,今夜起隐入京城各官府衙门和官员府邸周边,如有异常情况,立即来报。”
“是,院长,我立即去通知六部的兄弟们。”
入夜的京城,依旧是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只是在各小径之间,时而飞过几个黑影,而后又隐没进附近的房子内,不见了人影。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繁星满天,亭台楼阁内依旧是莺歌燕语,伴随着黑影掠过,一封口信分别送到了陈家主家和陈兴明手里。
“监察院开始监视各府。”
刚看完消息,老太太和陈兴明各自又收到一个密件,也是简单几行字“禀告家主,祈州城外发现了有宫卫死亡,死亡时间三月初一,伤口清晰可见,凶器为圆月弯刀。”
两人看到最后一列字时,皆是异常震惊。
“什么?圆月弯刀?”大主宰同时也收到了祈州城内卫来报,盯着对方的眼睛半天没有言语。
“是,大主宰,根据清晰的伤口比对,确认,凶器就是陈靖翎少将军常用的,圆月弯刀。”
大主宰半天没有说话,低着头沉思,一边的刘公公挥了挥手,让对方下去。
“主子,要不要我去一趟祈州城?”
“你?你去有什么用?去把风起叫进来。”
刘公公赶紧点头,迈着小碎步往外跑,一路上不敢休息,到了宫门口唤来宫卫:“快,让人骑马把风起大统领叫来。”
“属下得令,”说完,翻身上马,朝大统领府赶去。
陈兴明急匆匆的坐轿带着靖骏赶到大将军府见陈氏老太君。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急匆匆赶来?”
“母亲大人,您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
“是,我本想召你们前来,想到这府内外到处遍布的宫卫,怕引起大主宰的注意,只是你们还是来了,坐下吧。”
“母亲大人,您看,是靖翎吗?”
“你们看呢?本朝使用弯刀的不多,北魏倒是多有胡人使用弯刀,只是胡人为何会杀害宫卫呢?”
陈兴明说道:“如果真是靖翎,他又何以对宫卫出手?”
“大主宰派去永州的宫卫,也死了一人,你们可已知晓?”
“母亲大人,这个消息也是今日刚知晓的,调查来报,是对方得知了我们的家兵调动,过来探听虚实的时候,为我暗卫所杀。”
“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母亲,今夜我增派人手保护大哥,以防......”
靖骏说道:“要不要我带几个暗卫去祈州城,搜一下圆月弯刀的下落?”
“无论是不是靖翎,此时的祈州城必然是大主宰盯着的地方,你,还是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