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天气晴朗时候阳光灼烫,庭院枇杷熟了。
宁祯每日理事,黄昏时候和小姑子盛长殷一起吃枇杷,闲话琐事,姑嫂俩还凑一块儿吃晚饭。
盛长殷很少去老夫人跟前吃晚饭。
母女俩感情很生疏,但盛长殷从来不抱怨。
她好像从不奢望母亲的爱——这点和督军不太一样。
宁祯有次问起。
盛长殷犹豫再三,才告诉宁祯:“我小时候由乳娘养大,还有好几个女佣,她们比我姆妈更像母亲。我现在有我的老师,她最爱我。”
“我阿爸很疼我,对我最好了。”
“别说我,我姆妈那么偏心二哥,二哥最亲的人,也是他的乳娘,以及乳娘一家人。”
宁祯:“……”
“不知为何,我姆妈不是很需要儿女亲近她。大嫂,你能感受到吗?”盛长殷还问她。
宁祯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老夫人的感情,的确很淡薄。她能释放出来的母爱极少,哪怕拼了命讨好她,也得不到回馈。
盛长裕误以为自己被针对,才不受母亲的喜欢,为此挣扎了二十几年。
而盛长宽、盛长殷这对兄妹俩,反而能看透母亲性格的本质,知道贫瘠土壤上长不出丰茂庄稼,再辛勤劳作也无收获。
日夜陪伴的乳娘、女佣,反而给了他们真正的关爱。
这些爱,能滋养盛长殷,她不需要向老夫人索取。
她跟母亲不亲近,也不怨恨母亲淡漠,非常平静接受这个事实。
——更像是一些家庭孩子和父亲的关系,最亲近的陌生人,不指望、不生怨。
“……其实大户人家,母亲不亲自哺育孩子,孩子跟乳娘更亲近是很平常的事。”宁祯说了句公道话。
盛长殷:“的确常见。我同学里,好些都跟母亲不太熟。她们和我一样,出身大家庭,兄弟姊妹各有乳娘照料,也不是很亲。”
又问宁祯,“大嫂,你家里却不一样,你们家兄弟姊妹很亲厚。”
“我们小时候都在母亲跟前长大。虽然也有乳娘照顾,但乳娘只是帮衬,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姆妈亲自照顾我们。”宁祯笑道。
盛长殷惊呆了:“您母亲不需要持家吗?那么多事,还有时间亲自照顾孩子?”
“一直都是我祖母持家。”宁祯说,“我母亲喜欢养育孩子,不太爱管家务。”
“婆媳俩不生怨?”
“不会,我母亲性格天真,不爱计较。我舅舅又强势,导致我母亲从小性格软而温柔,习惯了有人替她做主,她不操心琐事。”宁祯道。
“你和她不太像。”
“我们兄妹四人,内在都有像母亲的一面,下不了狠劲儿。外在性格,都是各自磨砺出来的,不可能跟父母一模一样。”宁祯道。
盛长殷听得很向往。
她来了劲儿,问话更加随意了:“大嫂,你母亲也是长媳,这样的性格怎么入了婆婆的眼?”
“她漂亮啊。”
盛长殷:“……”
“柔软天真的姑娘,长得又好看,别说男人喜欢,婆婆也中意。我祖母身体一直很好,娶媳妇没考虑太多,全靠眼缘娶了我姆妈。
后来也累,所以给我大哥娶亲的时候,我祖母千挑万选,选了我大嫂。我大嫂一过门,祖母立马把所有对牌都给了她。”宁祯说。
盛长殷笑得不行。
经过这次的详谈,盛长殷和宁祯的感情又亲近了不少。
她把宁祯当朋友。
以至于,她在街上看到徐芳渡和姚家兄妹吃饭时,她也告诉了宁祯。
“我的汽车路过,正好瞧见了他们。”盛长殷说,“三姨太最近挺有钱的,大嫂你当心。”
宁祯:“多谢你提醒我。你好好念书,别为了家里的事分心,一切都有我。”
盛长殷说完这件事的第三天,宁祯上午刚处理完厨房的差事,佣人说姚小姐来了。
姚小姐可以直接登门,到摘玉居来。
宁祯放下账本,让佣人请姚文洛进来。
“宁祯,我有件事想要单独和你说,你最好把佣人都遣下去。”姚文洛表情严肃。
宁祯看着她,想起她上次去盛长裕面前挑拨离间,心头闪过一缕阴霾。
看了眼曹妈。
曹妈上了茶后,和女佣们一起退了出去,客厅只剩下宁祯和姚文洛。
“说吧姚小姐,你有什么事?”宁祯问。
姚文洛没有笑,表情始终寡淡而嫌恶:“宁祯,我先要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
“你又要做姑姑了。”
宁祯一听是她娘家的事,心中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面上却不露端倪:“什么意思,姚小姐?”
姚文洛递了一张照片给宁祯。
照片上,是一个衣着有点陈旧的女子,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很是憔悴。她小腹处微微隆起。
“我不认识这个人。”宁祯冷淡道。
“你不认识,可以回去问问你二哥。”姚文洛说,“金暖嫁给你二哥,好几年不见有孕。她不争气,你二哥也不甘寂寞。
这不,外头女人有了。她上门去找你二哥,差点被打。我家的管事接济了,如今好吃好喝替你们宁家养着女人和孩子。宁祯,你怎么感谢我?”
宁祯沉吟片刻,微微抬眸:“你觉得我相信这话?”
“你信不信,有什么要紧?回去问问你二哥,就什么都知道了。”姚文洛唇角有了讥诮。
宁祯又把照片看了几眼。
“宁祯,我看在你是督军夫人的面子上,才没有直接把人送到你爹妈跟前。
怎么着,你都应该谢谢我,否则这会儿宁宅上下都不安宁了。”姚文洛又道。
宁祯:“你想要什么?”
“我替阿渡求个情,你先把库房还给她。”姚文洛道,“这件事办完,咱们就平了,这个女人我交给你处理。是留还是杀,你斟酌办,我不会多说一个字。”
宁祯又看照片:“我考虑下。”
姚文洛:“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宁祯,你最好去找你二哥对质,问问明白。”
“我会。”宁祯道。
姚文洛站起身,带着几分清傲离开了。
宁祯一个人独坐。
曹妈进来,问她怎么回事,宁祯如实告诉了她。
“这、二少爷这是上了当吧?他怎么能糊涂成这样?”曹妈急了。
宁祯:“我不信。”
曹妈情急之下,默认此事成真。再听宁祯的话,她回神:“二少爷的确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我是不信姚文洛。”宁祯说,“真有这个把柄,她现在会闹得满城风雨,叫宁家颜面尽失,从而让我的威望也彻底扫地。
她没有实证,都敢去督军面前空口污蔑我。有了人证在手,她会为了徐芳渡牟利而放弃抹黑宁家?不是她性格。”
顿了顿,宁祯又道,“男人会犯蠢,我二哥尤其会,我不敢全心全意相信他。但姚文洛的言行,恰好洗清了他嫌疑。”
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