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文帝病倒的消息传出,朝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太医院院正方齐格守在晟文帝寝殿之外,身后有大批太医守候。
太后扶着两个嬷嬷的手快步走来,脸色极其难看。
她这一生的荣耀都是靠着晟文帝,儿子登基十五年,她便享尽荣华十五年。
当年虽然吃过苦,现如今她连苦的滋味都不记得了。
万一晟文帝有个三长两短,她以后的荣华富贵可怎么保证?
“太医院都是干什么吃的?陛下病得这么重,你们都是死人吗?”
太后瞪着方齐格以及所有的太医,眼中闪过凌厉的怒气。
方齐格脸色惨白,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太后娘娘息怒,微臣已经竭尽全力,但皇上病情实在复杂……”
太后不等他说完,便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挥手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碎片四溅。
她双眼瞪得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怒火,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所有太医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母后请息怒。”
一道冷静温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太后满面怒容地回眸,看向身后那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
太子楚寒天正恭敬地站在妇人身后。
正是晟文帝的皇后林晓棠。
“皇后,陛下病成这样,你也难辞其咎!”
太后此刻看林皇后尤其不顺眼。
林皇后低眉顺眼地向太后行礼,柔声道:
“母后教训的是,还请母后歇息片刻,陛下若见了母后必然会高兴许多。”
太后听了这话顿时眼眶一红,连忙直奔晟文帝而去,口中连连唤着“陛下,我的儿啊”。
林皇后恭顺地转过身,看了楚寒天一眼。
楚寒天心领神会,快步来到太后身边,伸手扶住了太后:
“皇祖母,父皇刚刚昏睡过去,孙儿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一眼看见双眸紧闭面如淡金的晟文帝,心头有难以名状的惊慌。
她一把抓住楚寒天的手腕:“都这个时候了,有话你就直说。”
楚寒天安抚地拍了拍太后的手背,轻声道:
“父皇病重,母后与孙儿恐难在皇祖母身边尽孝,孙儿斗胆,请皇祖母下旨宣姑姑寿宁长公主进宫,与皇祖母做伴。”
太后闻言转过头仔仔细细看了看楚寒天。
却并没从那张俊秀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来。
楚寒天这话却刚刚好说中了太后的心思。
当日赏梅宴寿宁被罚禁足,太后心里一直不痛快。
虽然寿宁常命公主府中的心腹进宫探望她,但到底也不是寿宁本人。
隔了这些天不见,太后对女儿思念更甚,再加上晟文帝患了疾病,她更有些六神无主。
“也好,寿宁是皇上唯一的亲妹妹,皇上重病,寿宁进宫探望理所应当!”
祖孙二人在晟文帝床边就这么决定了。
太后的懿旨立刻便有人飞速传出宫。
王春躬着身子静静侍奉在晟文帝床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晟文帝一只手放在锦被之中,紧紧握着那金色的镂空蛋壳,手背上勒出了青筋。
太后坐在床边,伸手摸着晟文帝的另一只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皇上啊,你可不能有事,母后还要靠你养老送终呢……”
她忽然顿住,猛地抬头:
“来人,马上去定北王府把宁馨给我叫回来!”
林皇后闻言并未起身。
楚寒天再次温柔地安抚太后:
“皇祖母,父皇的病有太医院足够了,宁馨还要为定北王治病,脱不开身啊。”
太后柳眉倒竖,脸色冷了下来:
“这是什么话?岳渊的命难不成比皇上的命更重要?”
楚寒天面带难色,犹豫道:
“皇祖母息怒,岳染手中有定北军,大楚北境安危捏在她一人手中,咱们贸然将宁馨召回,就怕岳染会心生怨恨。”
太后闻言胸口憋闷得厉害,她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戳楚寒天的额头,尖尖的镶宝石护甲差点戳进楚寒天的眼角:
“皇上英明神武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没出息的皇储!堂堂太子,竟然惧怕一个小小的骠骑将军,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楚寒天神色未变,林皇后飞快地看了眼儿子的眼角,眼帘再度垂下。
“孙儿驽钝,还请皇祖母息怒。”
楚寒天乖顺地低着头,适当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太后见他这样,心头对岳染的不满愈发强烈。
正要发作,寝殿外有人发话:
“母后,太子说的言之有理。”
随着话音,寿宁长公主匆匆地进了寝殿,一身的素色锦衣,连钗环都没戴,看得出进宫时十分慌乱。
太后一见女儿顿时找到了主心骨,母女二人在晟文帝床边抱头痛哭。
林皇后安安静静地坐在晟文帝旁边,看着太后紧紧握住寿宁长公主的手,转眸看了眼楚寒天。
楚寒天微微点头。
寝殿外又传来两个稚嫩的声音:
“外祖母,绍儿(湉儿)给外祖母请安。”
随后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进了寝殿,模样玉雪可爱,穿着华丽的衣裳,乖乖巧巧地给太后下跪请安。
正是寿宁长公主的一对龙凤胎,陈绍与陈湉。
见到一对乖孙,太后的心顿时化了,连忙一边一个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唤个不停。
原本安静的晟文帝寝殿,此刻热闹得不行。
王春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里,不言不动,像个假人。
“寿宁,你为何也不赞同让宁馨进宫?”
太后缓过神,又来问寿宁长公主。
寿宁长公主神色一正,上前握住太后的手:
“母后,不是儿臣多疑,但宁馨进定北王府已经快一个月了。”
“儿臣听闻,岳染对宁馨礼遇有加,什么好东西都像不要钱一般送进宁馨的院子。”
“宁馨收了岳染那么多好处,如若岳染让她动什么手脚...母后,儿臣不放心她!”
太后闻言睁大了眼,下意识便要反驳:
“不会吧,宁馨在宫里也没受过委屈!”
寿宁长公主微微摇头:
“母后您想想,在宫里宁馨要低头小心做人,在定北王府却快要被供起来了,人心是会变的!”
她接着冷笑了一声:
“更何况,岳染若真的忠心,今早就该把宁馨送回宫,可是眼下都过了午时她还装聋作哑,母后,不可不防!”
太后凝眉沉思片刻,对宁馨也渐渐生了疑虑。
“这个岳染,陛下给了她太多权柄,还许她婚嫁自主,现如今,咱们竟无法拿捏她!”
太后心头恼恨不已。
她娘家承恩侯虽享受皇恩不愁富贵,却没有一个子弟成才的。
弟妹承恩侯夫人前阵子还进宫提过,能不能将岳染指给承恩侯世子,如此还能保承恩侯府下一代,甚至能插手军中。
此次陛下病重,若能借机惩罚岳染夺了她婚嫁自主权,那么承恩侯府的机会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