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安其实并不完全相信唐恒的话。
甚至，他都不相信自己能干出来那样的事。
但唐恒说得言之凿凿，还举了不少例子，听起来有理有据，而且最重要的是，唐恒说的那些场景，他的确是感到熟悉，仿佛自己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只有最粗糙的谎言，才建立在毫无根据的基础上。
唐恒作为拔尖的精英律师，业务能力非同一般，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真假掺半，充满了信服力，沈沛安没有察觉出丝毫的破绽。
唐恒告诉沈沛安的内容，并不是自己完全杜撰的，而是进行巧妙地引导，让沈沛安带入了任栩的角色。
谁都看得出来，九年深情，沈沛安处于一个极度卑微的位置，而任栩因为不爱，所以占据了所有的主导权。
唐恒灌输给沈沛安的，不是沈沛安九年的真心被辜负，自己也不是那个辜负真心的人，自己和任栩之间就是各取所需，调情取乐，腻了就甩。
而事实也是这样，在那众所周知的九年里，任栩也确实是这样对沈沛安的，沈沛安在任栩眼里就像是一盘凉拌菜，想起来了，就夹两筷子，想不起来，就搁置在一边……总之，一碟清水白菜，永远都当不了正餐。
不管现在任栩是不是真的爱上了白菜，但作为朋友，唐恒都不能眼看着沈沛安重蹈覆辙。
任栩在众人眼里的形象本来就不好，就算唐恒不添油加醋，任栩那些混账行为也罄竹难书，几番绘声绘色地描述下来，他口中的“小白脸”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
“那……”沈沛安自从听他说了这些，表情一直处于一个很震惊的状态，呆愣愣地问：“那我是怎么和那个……小白脸…搞到一起的？”
唐恒面不改色地反问：“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叫‘小白脸’？”
沈沛安的脑海中，一下子想起了公交站台上的广告，想起了任栩的脸。
而事实上，任栩的长相也确实很让人惊艳，分明是个男人，却生的那般妖惑，上挑的眉眼总带着一丝隐隐的邪魅，气质沉敛而不阴柔，可谓性张力十足。
直到现在，那位“小白脸”都没有名字，但在沈沛安心里，早就默认那个人就是任栩。
“他长得很好看吧？”沈沛安问。
“对呀！”唐恒点点头：“要是没几分姿色，也做不了小白脸。”
沈沛安眉头拧作一团，又确定了一遍：“我当真只是好色，喜欢对方的长相？”
“不然呢？”唐恒耸耸肩，轻笑着说：“难道你希望我告诉你，你喜欢的是他的人，喜欢的是他的灵魂？”
莫名的，沈沛安的心被刺痛了一下，痛感很尖锐，导致他瞳孔紧缩，整个人猛地一震。
“幺安儿？”唐恒其实一直都在留意沈沛安的情绪，见他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连忙紧张起来：“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我……”沈沛安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垂下头，眼泪将落未落，喃喃道：“我一定…不喜欢……他的人……”
如果沈沛安现在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会发现，他自欺欺人的模样，实在太明显了。
“嗯，”唐恒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带给他安慰的同时，又很不忍心地用笃定的语气继续说：“你从不喜欢那个人，你们之间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在你失忆之前，你就很明确地跟他断了。”
沈沛安扶住他的手臂，强行把眼泪逼了回去：“那我还会见到那个人吗？”
唐恒坦言：“世界那么小，你们总会再碰到，这只是时间问题。”
沈沛安咬唇：“我不欠他什么……”
“对，你不欠他什么。”唐恒重复：“你喜欢他的脸，他想要你手上的资源，你给了他一根竹竿，他就顺着往上爬，你们各取所需，玩腻了，自然也就散了。”
“他叫什么名字？”沈沛安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唐恒不做任何迟疑：“任栩。”
沈沛安闭上了眼睛，被强行逼回眼眶的眼泪，此时又不堪重负地溢了出来。
任栩……
和自己想的没错，那个人果然是任栩。
“你之前说，柏哥他们不告诉我，是担心任栩会再缠着我……”沈沛安问：“任栩为什么要缠着我？”
“你说呢？”唐恒叹息着：“人啊，尝过了甜头，就不能再回去吃苦了。你对他仁至义尽，但他总是贪心不足。”
“他真讨厌……”沈沛安小声说。
“那是因为你太好……”唐恒一边拿出湿纸巾替他擦去了眼角的泪痕，一边回头看了林彦舟一眼，略微摇摇头说：“好到……总会有人想要占有你。”
察觉到朋友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沈沛安很认真地解释：“彦舟他很好，他没有限制过我什么。”
唐恒挑眉：“那感情上呢？”
沈沛安只是失忆了而已，真正刻骨铭心的感情可不会因为失忆而轻易掩盖，之所以这么快就有了“新欢”，他当然有理由怀疑，是林彦舟对沈沛安用了什么手段。
“感情上也没有，”沈沛安否认，“彦舟从来都很尊重我，和他在一起，完全是我自愿的。”
唐恒笑着戳戳他的额头，煞有其事地叮嘱着：“那你可千万不能再做‘渣男’，别辜负他。”
沈沛安眼神坚定：“不会。”
于他而言，最珍贵的不过真心，以前玩玩也就罢了，现在千万不能去做那个糟践真心的人。
“恒哥，”他收敛好情绪，看着唐恒的眼睛：“他们都没有向我提起这段往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唐恒嘴角翘起来：“看吧，恒哥是不是比其他人更有诚意？”
沈沛安点头：“是。”
他搂住沈沛安的肩，“那以后跟恒哥混，恒哥罩着你。”
沈沛安：“好。”
他也回头看了看林彦舟，分明近视看不清，但还是把林彦舟眸子里的担忧尽收眼底。
唐恒心领神会，“去吧，朋友和爱人并不冲突，别冷落了你现在的男朋友。”
沈沛安“嗯”了一声，转身奔向了林彦舟。
但林彦舟又怎么舍得让他走回头路，大步上前，来到了他的身边。
赶在林彦舟出声之前，他抢先说：“彦舟，你相信我，不管我以前是不是渣男，但以后都会真心待你，我绝不玩弄你的感情。”
林彦舟知道他哭过了，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尾，语气温柔得几乎化不开：“傻瓜……”
原来真的有人这么傻，自己被辜负了九年，也仍然愿意以最赤诚的感情对待别人……
太傻太傻，傻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