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但也没想过,再把庄子还给苏老夫人。
她堂堂一个公主,不要面子的吗?
那庄子得不着什么利就得不着呗,扔在那儿也就是了。
反正她弄来的时候,也没费一文。
可她万没想到,这事儿,它压根就没完。
不但是她手下派去的那几个,病得死了两个,还有两个,竟是面黄肌瘦,活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般。
就是剩下的那些,也都跟被吸走了精气似的,畏畏缩缩,让人见了就烦躁。
就是她自己,都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最后还是去京郊外的皇家寺庙里请大师念了经,请了开光过的佛珠戴在手上,这才算是稍好一些。
最可恨的是,她那位皇嫂,竟是派了位宫里的黄门内侍,宣了旨意,好生申斥了她一番。
那些词儿啊,把她骂得是两眼发黑,面目无光,简直恨不得地上有道缝儿,给钻进去了。
那位黄门内侍在临走的时候,才算是透了口风。
说是她欺负旁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五公主护着的人都欺负呢?
湖阳公主气得摔了一屋子的瓷器,不过最后还是老实地找出了那张地契,让人送到了五公主这里。
五公主要这个,那可不就是给林妍娘母子的么?
林妍娘笑道,“母亲,这回拿回庄子,多亏了苏仙,又多亏了五公主啊!”
苏大姨将地契收好,望着林妍娘笑道,“也多亏了我家妍娘啊!”
虽然有五公主这条线,但若是没有林妍娘在里头穿针走动,又哪里能办得成呢?
总不至于让她一个老太太,还得去给个年轻小姑娘当三陪吧?
林妍娘脸就发热了。
这还是头一回,母亲夸奖她呢!
尤记得她小时候,母亲就经常望着她叹气,说她怎么不是个男子呢?若不然母亲也有个依靠。
等到她出嫁以后,母亲经常写信来,也是悲叹她嫁得远,什么也指望不上,又埋怨父亲宠妾,长兄不孝,长嫂不敬……总之,就是一个字,苦啊!
却是想不到,得了仙人点化后,母亲竟然会有如此惊人的蜕变。
看着这样的母亲,就算她原本没精打采,想要躺平,也会振奋起来,充满了浓浓的斗志。
林妍娘抿嘴一笑,“母亲都铺好了路,我若是还不会走,那岂非是个傻子?”
苏大姨也笑了,“哈哈哈,咱们母女俩也别互夸了,为庆祝拿回庄子,咱们叫一桌齐云楼的席面,好生庆祝庆祝吧!”
苏大姨进了京以后,也就是开头七天里,在京城各处转悠了一番,后头就有点懒得动了。
无非就是吃喝购物那一套呗。
尤其是京城里有些名气大的铺子,还要什么贵宾才能进,有的还要预订……苏大姨也是懒得费那个工夫。
如今借着这个由头,倒是可大吃一顿。
林妍娘就让自己的几个下人,去齐云楼订席面。
等到席面带回来,下人们一样一样地摆出来,果然是水陆杂陈,样样精致。
珊姐儿和瑚哥儿看着这么多的好吃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欢呼着在桌边坐好。
她们乐意跟外祖母住在这个比自家小许多的地方,就是觉得自由自在,舒服得很,外祖母从来也不斥责她们,更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几乎每天学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还都是极为有趣的……
也就是她们那些堂兄弟姐妹们,不知道她们过的是啥神仙日子,不然得羡慕嫉妒死啊!
她们吃得欢乐开心,却没注意到大人脸上的细微变化。
苏大姨自然是把下人们和林妍娘脸上的微表情给瞧在了眼里。
咦?
是这些人去订餐的时候,在齐云楼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过再大的事情,还是等吃完了饭以后再说。
等用完了饭,打发两个孩子去歇息,她才开口问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我那个好女婿,又闹什么妖了?”
林妍娘苦笑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刚他们在齐云楼里,遇见了贺三郎。”
齐云楼是京城里有名的酒楼,里头做的南菜是一绝。
可离着齐云楼不远的地方,就是红香雅馆。
这红香雅馆,又是京城里一处有名的堂子。
京城繁华,百业兴旺,声色场所的名堂,也比其它地方的多。
那京城里最有名的青楼一条街里,大大小小的足有十几家青楼。
但却也有不走寻常路的,就如这红香雅馆。
这家就比较含蓄文雅,讲究一个琵琶半掩面。
说是最早是位南边的乐师名家,迁到了京城,选了一处四进的院子,大手笔地花了万两银子买了下来。
又是好生装饰,百般讲究,把个院子修建得如同仙境仙乡一般,还起了个名,为红香雅馆。
这位大乐师夫妇两个,一个擅琴,一个擅箫。
夫妻二人常爱做高古装扮,合奏起来,真如神仙一般。
也不知道第一个到红香雅馆做客的高门子弟是哪个,总之,一传十,十传百的,没过多久,这红香雅馆就成了全京城里的讲究格调的清贵文人最喜欢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了。
这些清贵人家的子弟,想要进红香雅馆,那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必须得有熟客带领,等带着进了门,见到了已经年过五十的馆主夫妇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清雅脱俗,不似尘世中人,吹奏出的乐音又迷离徜徉,那自然是忍不住要拜倒在这两位神仙伉俪的风采之下。
等再见了这馆主夫妇的女儿,那越发地会觉得是世外仙姝,天女降世,为之沉迷疯狂。
虽然进门不需要交银子,在里头做客吃喝也不消银子。
但见到别人殷勤送礼,谁能好意思空手两串蕉?
什么名贵香料啦,古董字画啦,贡品丝绸啦……一个败家子能在三个月内败出去上万两也不稀奇。
当然了,红香雅馆这调调,也就正对古代富有文青的胃口,换个对象,比如说钱六爷那种走南闯北,啥世面都见过,又听不懂乐曲,看不懂诗文的糙爷们,就绝对不可能吃这一套。
红香雅馆主夫妇两口子,来京城的时候,是带了五个女儿来的,据说这五位姑娘,那都是国色天仙,仙姿玉色。
当然,这五位姑娘,究竟是不是馆主的亲生女儿,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但红香雅馆的大姑娘,已经是在三年前,成功地嫁进了常国公府,做了常国公世子的姨娘了。
据说常国公世子夫人长年卧病在床,伺候不了世子,也不大管事,这位红香馆的大姑娘,在常国公府里,名义上是姨娘,实际上能顶个夫人了……
至于二姑娘,虽然还没嫁进高门,但据说已与王翰林情定终身,非君不嫁了。
那王翰林,本就是东海世家之子,家资豪富,而王翰林又得中进士,娶的夫人还是位郡主……当然了,如今郡主已经过世,留下了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妻,王翰林还不到四十岁,倒也还是容貌清俊的美大叔一个,他一心想纳二姑娘进门,可家里的儿子儿媳都对二姑娘有敌意,他担心佳人进门受委屈,因此宁愿她留在娘家过些自在日子,当然了,二姑娘对王翰林一片痴情,自然不会再见外人。
三姑娘那更是不得了,虽然才十六岁,还未到本朝出嫁的年纪,就已经有好几位贵公子为她魂牵梦绕,痴迷沉醉了。
当然了三姑娘芳心最终会花落谁家,这就没人知道了。
可大概是男人的劣根性作怪,越是抢得头破血流,就越有成就感,京里但凡自觉有几分文青毛病的贵公子们,甭管成没成家,生客熟客,那想见三姑娘的心思,反而越发得强烈了。
但红香雅馆里,却是并不供应伙食酒水的。
那些想去做客或者做客到了饭点的,就只能到红香雅馆百步外的齐云楼里吃喝了。
齐云楼离着红香雅馆近便,虽也沾了不少光,但也阻住了那些带着家眷的客人们,当然了这一加一减,算下来,还是齐云楼赚了。
这也是为什么苏大姨她们在京城逛了好几天,齐云楼虽然有名,却从来没去过的原因。
但自己不去,也不妨碍去订桌席面回来尝尝那传说中的美味。
这次的下人们,就是在齐云楼里,见着了贺三郎。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贺三郎,已经从一个月前,就已经成了这边的常客了!
且不说那位三姑娘如何的仙姿玉色,美丽多情了,就算是三姑娘的追求者多,贺老三这种上了点年纪的,不占多少优势吧,人家那红香雅馆里头,还有豆蔻年华的四姑娘和五姑娘,还有两个月前才从南边来投亲的三位表姑娘呢!
虽然红香雅馆是众多清贵公子流连忘返的温柔乡,可也是众多夫人小姐们心里的狐狸洞,妖精窟啊!
她们可恨不得天上掉下几道紫金雷来,将红香雅馆给劈个稀巴烂。
因此也就难怪林妍娘会不大痛快呢!
贺老三在成亲就有了个通房大丫头,后来纳为了秀姨娘,生下的儿子,比瑚哥儿身体好,在瑚哥儿病没好之前,这两母子得风得雨的,似乎就等着瑚哥儿没了,他们娘俩上位呢。
而除了秀姨娘,贺老三这两年又纳了两个。
其中一个如今也生了个庶子,总之,这贺老三,也算是妻妾成群了。
他一个庶子,还不知足,还要跟着狐朋狗友们成天去那红香雅馆!实在是浪荡无行的家伙。
苏大姨看着林妍娘,叹了口气。
“早知道贺老三是这般德性,就不该将你嫁过来,苦了我儿了。”
林妍娘因为儿子的病蹉跎十年,早已经绝了那份心思,就算听到自家相公去了红香雅馆,也就是心里不快而已,她有儿有女有嫁妆,地位稳得很,哪里还在乎贺老三喜欢哪个爱哪个,可是贺老三他去那种地方,要花银子啊!
想到贺老三把原本属于儿女的银子给花了出去,林妍娘就恨得不行。
这会儿再听到亲娘这句话,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想想如今她要银子有银子,要得势有五公主,还有亲娘帮她看着孩子,有什么不知足的,何必在亲娘面前哭,惹得母亲也不快呢?
林妍娘擦了擦眼睛,又挤出一个笑来。
“儿不苦,就是瑚哥儿病着那几年愁得要死,如今也都全 好了,还能时不时地来跟母亲相聚,自在得很,别人家的,还不见得能比得过我自在呢!”
平心而论,贺家虽然也有各种的不如意,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公公万事不管,婆婆对庶房不大搭理也就不会房间刁难,不然换成别家,她未必能自由出来见母亲。
苏大姨拍了拍林妍娘的手,“你虽然能想得开,但这贺老三也忒不像样,待有了机会,定然给他一个教训。”
其实怎么教训贺老三,苏大姨在心里已经琢磨过好几轮的。
但苏大姨无官无职的,也就是岳母的身份,如今也不好上门去拜访亲家好施加压力,总不能跟对湖阳公主的手下那般,下狠手吧?
林妍娘忙道,“贺老三虽然混蛋,但好歹也是两个孩子的亲爹……”
留着这么个人,确实比没有强啊。
苏大姨笑了,“看你说的,好像我要拿他怎么样似的。”
“就算是我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能耐呀!”
林妍娘轻咳一声,微垂下了眼皮。
母亲现在可是有能耐得很,不然湖阳公主的那几个下人,不都是废得差不多了?
朱氏带着小五进了殿内,抬头就看到朱嫔穿了身常服,坐在窗边,忙带着小五行礼。
“见过娘娘。”
“见过姨母娘娘!”
朱嫔忙站了起来,双手扶起了朱氏。
“二妹快莫要多礼!”
“这就是我那嫡亲的外甥女小六吧?”
既怕姐妹过得苦,又怕姐妹太幸福。
朱嫔和朱氏,就是这种关系。
朱嫔是庶长女,朱氏是嫡次女。
朱家是商家,嫡庶之差没那么大,但也足够让朱嫔感受颇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