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竟然大胜了?
魏忠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女儿魏灵儿果然是有识人之明。
这个念头才将起来,下一个念头马上浮现。
舍古人败了,北疆再无对手掣肘。当大军回师桃县时,长安大军该怎么办?
单独进军?
没有南疆军在,进军便是自取其辱。
南疆军就算是来了,若是北疆一心防御,谁敢说能攻破?
就算是石忠唐来了,也只能徒呼奈何。
出兵时轰轰烈烈,此刻却灰头土脸。
皇帝的脸往哪搁?
窦重叹息,“你是对的。”
对于窦重这等人来说,让他主动认错难于上青天。
可早些时候他下手太狠,现在魏忠反手就能弹劾他无能。
低头,是必须的。
内侍却悄然溜了。
此刻魏忠失去了追究的心思,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震惊的心态中。
他看了窦重一眼,“这天,起风了。”
窦重点头,“且是大风!”
这一刻,什么倾轧的心思都散了。
当灭掉舍古人的杨玄率军回归北疆,随后,他会如何?
就在他出兵灭北辽时,长安竟然出动大军,准备和北辽人夹击北疆。
你让杨玄怎么想?
关键是,他是否会以此为由,彻底在北疆清除长安的影响,随后,剑指长安。
“北地!”魏忠想到了北地,一旦杨玄出兵,北地休矣。
“大军该怎么办?”一个将领面色惨白。
“石忠唐呢?他的大军呢?”内侍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听着惶然。
所有人都把被两面夹击的杨玄当做是纸老虎,现在纸老虎变成了洪荒巨兽。
“去长安禀告。”窦重说道:“告知信使,就算是他累死了,魂魄也得给老夫飘到长安去!”
“领命!”
两个使者带着窦重的奏报出发了。
战马掉头轻嘶,马背上的使者回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木然站在那里。
呆若木鸡。
大乾十四年十月,秦国公杨玄击败舍古人的消息传来,长安大军震动。
……
“阿耶多久回来啊!”
清晨,阿梁起床后,照例看一眼主卧。
周宁已经起来了,正在梳妆。
对于世家女来说,早上蓬头垢面的出来示人,几乎和疯了差不多。
“阿娘!”
“何事?”周宁的声音温和。
“阿耶何时回来?”阿梁倚在门边问道。
周宁拿起发簪插在头发上,“兴许,快了吧!”
捷报早已送到了家中和节度使府,但却是悄无声息的。
杨玄有交代,捷报之事不可广而告之。
周宁知晓,杨玄大概又在想着挖坑埋了谁。
从得知长安大军接近北疆后,北疆的气氛就有些凝重。
百姓惶然,官吏们也惴惴不安。
阿梁说道:“那今日我还出门吗?”
“去吧!小心些!”
五日前,刘擎遣人来说,可请小国公没事儿出去转悠一圈,故作安定人心的姿态。
周宁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但,出门时,小国公的身后不但跟着爱犬富贵,以及高傲的豹子剑客,还有六个虬龙卫。
走到巷子口,卖胡饼的妇人起身行礼,“小郎君辛苦。”
阿梁点头,走出巷子。
左侧便是节度使府,许多官吏进进出出。
刘擎刚来,见到阿梁不禁就笑了起来,上前低头,“阿梁这是出来巡查吗?”
“是!”阿梁巡查完毕后,还得回去上课,所以很忙。
刘擎对几个虬龙卫说道:“多留心。”
“有数。”
刘擎进了节度使府,没多久,就传来了他的咆哮。
“甘妮娘!看看你干的好事,三千余钱打了水漂,来人,打!”
大清早发个火,神清气爽啊!
刘擎坐下,喝了一杯茶水,格外惬意。
“刘公。”
罗才进来,“锦衣卫的人方才和老夫说,有贵人来北疆。”
“贵人?谁?”刘擎漫不经心的问道。
舍古人大败,北地再无大的威胁,可剩下的事儿也不少。需要整顿,安定民心。随后还得要劝耕,把北辽旧地变成北疆军的大粮仓。
还有,北辽故地偌大的疆域,需要许多官吏去管理。
可北疆哪有那么多人才?
杨玄令信使回来报捷时提过此事,刘擎三人商议了一番,头痛欲裂,却寻不到解决的法子。
这也算是幸福的烦恼吧!
哎!
老罗怎地不说话。
刘擎端起茶杯,准备来一口。
罗才说道:“是淑妃。”
呯!
茶杯掉在案几上,茶水飞溅的到处都是。
“你说谁?”刘擎愕然。
“卫王的生母,淑妃。”罗才同情的着他,想到自己刚知晓这个消息时,差点失态揪住那人的衣领,“还有,卫王的妻儿。”
刘擎眨巴着眼睛。
“卫王杀了杨松成次子。”
罗才退后一步。
刘擎霍然而起,衣裳上的水甩了出来,“好!好事!”
“是好事,这是帝王失德。”罗才说道:“且淑妃和卫王妻儿来北疆,便是那人众叛亲离的征兆,要让天下人都知晓。”
刘擎红光满面的道:“派人去迎接。令骑兵去接应,用最精锐的骑兵去。务必要让三位贵人看到我北疆的诚意。”
“别忘了,卫王和国公交好。”罗才提醒了一句。
刘擎捂额,“此事马上告知夫人,请夫人看看是派谁去,好歹,也是个慰藉。”
周宁闻讯后也惊愕了一下,“卫王竟然如此吗?”
卫王在北疆许久,周宁也时常听闻此人的消息。
沉默寡言,凶悍异常。
怡娘坐在边上,目光复杂,她没想到伪帝的这个小崽子竟然这般果决,“他这是想了断恩怨。之前却把妻儿母亲送走。堪称……恩怨分明,可谓男儿!”
“谁去?”周宁想了想。
怡娘说道:“大郎君也该露个面了。”
随着杨玄击败舍古人,一统北方,所有人都知晓,他的下一步将会更为波澜壮阔。
局面越大,越需要内部稳定。
杨玄四处征战,老巢必须有人坐镇。
实力派是刘擎等人,但还需要一个人象征性的代替杨玄坐镇桃县。
那人便是阿梁。
阿梁在,就算杨玄有个三长两短,大伙儿也有个效忠的对象,大业还能继续。
所以,阿梁不时也得冒个泡,做些象征意义的事儿。
比如说代表杨玄去迎接谁。
周宁点头,吩咐道:“去书房告知施先生,就说阿梁有事需外出数日。”
阿梁正在上课。
施正然一边给他解释先贤的话,一边用他的现状来分析。
“何为规矩?规矩便是有序。譬如说国公领军在外,此刻便该大郎君出巡安定人心,这便是规矩,是秩序。”
阿梁问道:“若是我不在呢?”
施正然冷着脸,“呸三口!”
阿梁冲着地上呸了三声,施正然看着虚空,仿佛是在对神灵祈祷:“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仪式结束,施正然才说道:“你不在,便是二郎君。”
“二郎吗?”阿梁不禁苦着脸,“他的力气好大。”
“可你是长兄,长兄如父,这也是规矩。”施正然板着脸说道。
“可二郎还小。”
“过几年你便可以给他立规矩。”
“若是他动手呢?”
“揍他!”
“可我打不过他呀!”
施正然头痛,“再议!”
国公的家事,还是交给国公为好。
言笑出现在书房门外,“施先生,夫人说,大郎君有事需告假。”
施正然有些不满,但知晓杨玄不在,阿梁必须做些事儿,“好。”
阿梁随即穿上正装,上了马车。
杨玄留下的三百玄甲骑尽数出动。
家中的虬龙卫出动一半。
周宁早就令人去玄学那边打了招呼,安紫雨一挥手,带着二十弟子和教授出动。
浩浩荡荡数百人,护着马车出发了。
“要快!”
马车辚辚,一路向南。
……
“驾!”
陈铎亲自赶车,马车两侧是十余骑。
上次出了长安后他们遭遇截杀,幸而花花带着人赶到。花花要继续留在长安查探孝敬皇帝当年的事儿,给他们留下二十余骑带路,自己走了。
刚出关中时还好,可就在七日前,他们就被人跟上了。
刚开始对方只是两骑,不远不近的吊着。陈铎觉得不对,便和随行的北疆骑兵说了此事。
那二十余北疆骑兵出动,两骑远遁。
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可没想到,五日前他们再度出现。随行的骑兵寻了个地方伏击,一举击杀两个男子。
一番检查后,并未查出来历来。
眼看着距离北疆不远时,突然涌出百余骑。这些人身手了得,随行的北疆骑兵死战,加上随行的卫王府侍卫奋力厮杀,这才击退了他们。
但随行的北疆军骑兵战死大半,侍卫们仅存七人。
幸而他们遇到了北疆军的斥候,随行的北疆骑兵交代了此事,那十余斥候当即分出人手快马去报信,自己留下护卫。
今日,进入了北疆地界。
一眼看去,格外荒凉。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黄大妹看了看外面,“怎地这般荒凉?”
随行的骑兵说道:“听闻长安大军来了,这一带的百姓都跑了。”
这块土地上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祖祖辈辈都留下了话:遇到大战,跑!
不跑等死啊!
所以,边界一带的百姓全跑了。
“没人管吗?”
黄大妹有些失望,马车里的淑妃说道:“那么大的地方,如何管?”
随行的骑兵说道:“等国公凯旋,那些狗贼定然会跑。”
黄大妹放下车帘,看了一眼在睡觉的儿子,说道:“也不知秦国公何时归来。”
淑妃靠在车壁上,身体随着马车疾驰产生的震动而晃动着。她闭着了吧!”
“那些人不会再来了吧!”
在一辆马车里相处久了之后,黄大妹和淑妃的关系也算是突飞猛进。
淑妃睁眼看着她,“该来的,自然会来。”
“敌袭!”
外面传来了惊呼。
“准备迎战!”
“有两百多骑!”
“吹号,看看附近可有我们的人!”
呜呜呜!
号角声中,能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在接近。
黄大妹再度掀开车帘,就见两百余骑正在接近。
五骑上前,箭矢飞舞中,对面的贼人轻松挥刀格挡,为首一人竟然飞掠而来,长剑舞动,五个骑兵不过一瞬就被斩杀。
“是修士!”
陈铎面色苍白。
黄大妹放下车帘,对淑妃说道:“阿娘,大事不妙。”
淑妃已经听到了,“这是他们在北疆伏下的暗子吧!也舍得拿出来,可见是想留下我。”
淑妃知晓自己逃出皇宫对李泌的打击——不,更多是羞辱。
那个男人发狠了。
“护卫娘娘!”陈铎的声音有些变了,多了惊惶。
黄大妹握住刀柄,淑妃笑道:“你这个,不成。”
“杀一个算一个!”黄大妹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要弄死我,我特娘的哪怕不敌,也得咬你一口。
淑妃是江南女子,温柔,没想到老了老了,却有个这般豪勇的儿媳妇,不禁莞尔,“也好。”
那两百余骑在飞速接近。
有人喊道:“除去淑妃之外,皆可杀!”
马车里传来了淑妃的声音,“他连自己的孙儿也能杀,却要留着我,这是想把脸面捞回来?大妹,把刀子给我。”
“阿娘你……”
“我便死了,也不会再去那个鸟笼子中。”
哒哒哒!
马蹄声从北方而来。
所有人不禁看过去。
数百玄甲骑兵从地平线上涌了出来。
“是玄甲骑!”
两百余骑中,有人惊呼道。
一辆马车冲了出来,停在边上,车帘被一个护卫掀开,护卫俯身,“小国公,发现贼子。”
阿耶说过,这等时候要果断。若是害怕,不看就是……阿梁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杀了。”
护卫放下车帘,喊道:“小国公令,尽数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