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
十余大族家主此刻聚在一起,正咬牙切齿的说着自家这两年的损失。
“那个孽种下了狠手,家中的奴仆尽皆散了。没了奴仆,田地留着便是累赘,本想卖个高价,可谁曾想大伙儿都挤在一起卖地,以至于地价低的令人绝望……”
“此次科举孙氏出了二十余人,可最终一无所获。再这般下去,只需十年,孙氏就要没落了。”
“那个孽种啊!老夫在想,这数千年中可有这等帝王。老夫想了许久,在史书中查找了许久,就没找到和他一般狠辣的。”
“别的帝王狠辣是动手,那个孽种却是一步步把你逼到了绝境。等你愕然发现无路可走时,却也发现自己的爪牙早已被他斩断。”
杨新相很满意当下的气氛,“要想改变当下这个局面,唯有换个帝王。那边该开始了吧?”
孙岩说道:“先前来报,那个孽种带着幼子出宫,往市井里去了。那些人已然就位。此刻应当有了结果。”
“诸位。”杨新相说道:“一旦那个孽种毙命,继位的太子年幼……主少国疑,咱们的人再从中挑拨鼓动,务必要让刘擎等人与新帝互相猜忌……”
“杨公放心,这等挑拨离间乃是我等的拿手好戏。”
杨新相起身,“老夫去更衣。”
有人笑道:“这才多久,杨公就更衣三次了,是兴奋了吧?”
杨新相难得笑了笑,“谁不兴奋呢?”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杨新相小解出来,眯眼看着外面,问道:“还没有消息?”
“并无。”身后的护卫说道。
杨新相说道:“十余大族好手尽出,那个孽种身边的虬龙卫就几个,如何能挡住?宁雅韵今日没出来吧?”
“咱们的人看到他在国子监中。”
“宁雅韵不在,安紫雨那个凶悍的女人呢?”
“也在,今日才将毒打了酒兵系的庄信。”
“那么,那个孽种在劫难逃。”
杨新相微笑着回到了议事大厅。
“……那个孽种在慢慢换掉咱们的人,他一旦身死,新帝年少,必然顾不上咱们。如此,便是咱们发展的良机。诸位,要联起手来,把过往的芥蒂尽皆抛掉。在这等时候,联手才能活……”
杨新相走到门口,有人问道:“杨公,消息该到了吧?”
“兴许路上会耽误……不过,该到了。”
脚步声传来,很是急促。
杨新相微笑,“这不就来了!”
众人霍然起身,竟然忘记了矜持,争先恐后的冲到了门口。
一个仆役急奔而来。
“郎君,外面来了大军!”
……
皇帝并未回宫,而是和李老二在街上继续逛。
他终究经不住李老二的央求,寻了个小摊吃烤肉。
一盆炭火,上面夹着个网子,一串串羊肉在上面翻烤着,香气四溢。
“好香啊!”李老二垂涎欲滴。
“家中没有吗?”皇帝不满的道。
“阿耶,家中的没有外面的香。”
一个便衣锦衣卫走过来,和韩石头说了几句话,韩石头过来,俯身低声道:“陛下,已经围住了杨氏。”
“好!”
“那边请示可要动手。”
“等老贼和南边的消息传来再说,至于杨氏,让他们先煎熬着。”
皇帝和李老二吃了一顿烤肉,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到了皇城外,一骑飞也似的赶来。
“是老贼!”李老二说道。
老贼风尘仆仆的下马,“陛下,臣查到了,是杨氏。”
“知道了。”
皇帝回宫,把令人头痛的李老二交给他老娘,“朕还有事。”
他去了囚禁伪帝和杨松成那里。
“……当初若非你这条老狗,朕早已灭了那个孽种。”
“这话你说了上百次。”
“可你每日夜里就在床下摸索,夜夜如此,不累吗?”
“不摸索,人会疯。”
“在朕的眼中,你已经快疯了。”
“你每晚都会做噩梦,或是惊呼伯父饶命,或是叫陛下饶命,每次醒来浑身大汗。李泌,你做了太多亏心事,小心死后下地狱。”
“朕做的亏心事中,多半你也有掺和。杨松成,别装什么千年世家的矜持,抛开这一切,你只是个野心勃勃的权臣罢了。”
“那你是什么?昏君!”
皇帝听着里面的动静,对韩石头说道:“当初朕来探视废太子时,见地上有珍珠,后来才知晓他不断把珍珠丢在地上,摸黑去找。就这么专心的找……”
“陛下,这原先是后宫嫔妃爱用的手段。宫中嫔妃大多不得宠爱,寂寞难耐……”
皇帝笑了,“开门!”
大门打开,里面的两个人伸手挡在眼前。
皇帝走了进去。
“地上很干净,谁擦的?”皇帝问道。
看守二人的是虬龙卫,“陛下,是杨松成。这人到了晚上不睡觉,就在地上擦……”
“毛病挺深的。”皇帝目光转动,发现杨松成看着苍老了许多。而伪帝看着越发白嫩了,不过,白的有些仓皇。
“当年先帝对世家大族不满,但也不曾说灭掉你等,那么,杨氏为何要与李泌联手?”
杨松成跪坐在地上,腰板笔直,“许多事,你一旦退让了,对方便会得寸进尺。这是杨氏千年来的经验。故而杨氏支持李泌上位。”
“那么,李泌陷害先帝,杨氏掺合了多少?”
“并未掺合。”杨松成说道:“此事乃是李泌一人所为,杨氏只是在官场上声援。”
“你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皇帝摇头,“你若是坦白,朕会给杨氏一线生机。”
杨松成的脸颊微颤,“杨氏确实没掺合。”
李泌在笑。
“确定?”
“确定。”
皇帝伸手,林飞豹递来一根棍子。
“你要作甚?”李泌往后缩。
“朕看着你笑,不舒服!”
皇帝手持木棍走过去,李泌拼命往后缩,尖叫道:“朕不笑了,朕发誓再也不笑了。”
皇帝举起木棍,“刚来的消息,王默,便是杨氏掌控的人。老狗,你和杨松成联手下毒,却栽赃给了先帝。”
呜!
木棍重重的砸在了李泌的左腿迎面骨上。
“嗷!”
惨嚎声中,门外出现了赫连燕。
“陛下,南疆那边传来消息,当年向南周求桑藤的,便是杨氏!”
皇帝缓缓走向了杨松成。
杨松成依旧跪坐着,微笑道:“原来,都是一场空吗?”
呜!
“嗷!”
皇帝杵着木棍子,觉得神清气爽。
“终于到了这一日。”
惨嚎声中,皇帝招手,医者进来了。
“诊治。”
小腿上了药,接着便是灌酒。
伪帝却死活不喝,他拼命摇头,甚至把舌头咬破,吐了不少血。
杨松成却没扛住,喝的半醉,渐渐忘却了痛苦,说道:“宣德帝当年登基时,也曾雄心勃勃想压制我世家门阀,可我等联手,令我等一系的官员上疏,谈及大唐弊端。军中将领中,我等掌控的纷纷上疏,谈及外患……”
这是威胁!
“宣德帝至此偃旗息鼓。”
杨松成笑的得意,“南周说是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可南周的士大夫哪及我等?在大唐,帝王忌惮我等世家门阀。许多事,帝王办不成的,我等能办成。帝王想办成的,我等能让他办不成!”
“你等便是第二个帝王。”皇帝悠悠的道。
“人说天无二日,可大唐,便有两个太阳!”杨松成嘴角多了白沫,“宣德帝偃旗息鼓,我等以为在他驾崩之前双方都会知晓分寸,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可没想到李洵却跳了出来。那个太子……”
杨松成打个嗝,“他与宣德帝不同,宣德帝是想打压我等一系的官员将领,让我等把向外的手收回去。可李洵却想通过抑制兼并土地来压制我等家族。他这是要动我等的根基啊!”
“在官场有影响力还不够吗?”皇帝问道。
“如何够?能影响这个世间的第一是军队,其次是官吏,第三是钱粮……老夫都要,都要!”
杨松成拿起酒壶灌了几口,周宁到了皇帝身后,轻声叹息,“他这是被憋疯了。”
“还差些。”
皇帝说道。
杨松成放下酒壶,惬意的道:“数千年来,谁敢阻拦我等大族攫取那些利益?没有,从来没有。可李洵却敢。他既然敢,我等自然不能束手待毙。李泌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便顺势与老夫商议……哈哈哈哈!”
周宁握着皇帝的手,轻轻摇头,示意他无需愤怒。
“世家大族传承多年,李氏还未曾立国前,我等在宫中就有布置。王默进宫后,就拜了个义父,那义父便是杨氏早年布置的人手……”
……
“要想寻死士,必须恩威并施。此人必须在宫外有牵挂,如此,给他牵挂的人富贵,若是不答应,那么,让他牵挂的人去死!如此,王默变成了杨氏的死士。”
“德妃是李泌父子的手笔,和杨氏无关。宣德帝被废后,帝后不断流露出了悔意,李泌慌了神,来寻老夫商议。说……”
杨松成看着李泌,阴恻恻的道:“这条老狗那日的模样老夫还记得,杀气腾腾的……他说,想弄死李洵!”
……
“你等要做甚?”
杨家大门后,有人喊道。
门外,王老二说道:“估摸着是要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