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侏儒,一个少女,一个妇人,一个老妪,外加两个大汉,这六个人被岳二带着到了杨家外面。
王长义被两个大汉抬着。
“这是……”门子警惕的看着他们,见到岳二后放松了些,“这是何事?”
“拿了个贼子,这不,就送过来。”岳二笑嘻嘻的道:“贵府的老贼和王老二老夫都认识。使君……当初在太平县的时候,使君每日早上都寻老夫说话。”
这是老资格啊!
门子赶紧进去禀告。
随即老贼来接洽。
“此人装作是乞丐,坐在那里盯着使君家出入的巷子。”
岳二指指王长义。
“搜身了吗?”
岳二拿出一个布袋子,“连谷道都捅过了,弄出了一根钢针。狗曰的,这王长义手段果真了得,这钢针弄不好就把谷道给捅烂了,弄出来的时候,竟然毫发不伤。”
这是专业。
老贼回身,“请他们进去招待着,令人去后院禀告娘子。”
“怎么好如此!”
六个人搓着手,一脸难为情,侏儒说道:“咱们就是自发的,这就走。”
门子冷着脸,“这是不给面子?来了就是客,进来!”
七个人进去,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里。
少顷,有人送了茶水来。
“厨房正在弄菜,稍等就得了。”
岳二干笑道:“都吃过了。”
仆役说道:“是娘子的交代,只管等着。”
“这怎么好……”
众人有些难为情。
随即酒菜流水般的送进来。
七人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后院,周宁和怡娘、管大娘在说话。
“背后那人无法判定是谁,不过,想来想去,离不开那几家人。”管大娘说道:“杨氏等权贵。”
“不一定。”怡娘摇头,“别忘记了,卫王还在呢!”
杨玄被认为是卫王最强大的帮手,卫王对头不少,杨玄说不得就会躺枪。
“那么,难道是越王?”管大娘说道。
周宁放下水杯,“管他是谁,来了,便是客!”
怡娘和管大娘心中一凛,知晓娘子怕是动了杀机。
周宁吩咐道:“天气不错,明日我带着大郎出城去转转,登高望远。”
陈州有山,不过多是春秋两季登山,夏季炎热,登山便是受罪。
“娘子……”管大娘犹豫了一下,“毕竟凶险。”
“谁不凶险?”周宁说道:“夫君也不容易。”
她起身说道:“管大娘去安排人手。”
这是重用,管大娘心中欢喜,神色平静,“是。”
等她出去,周宁对怡娘说道:“明日,大郎那边就要拜托怡娘了。”
怡娘福身,“娘子放心。”
两个后院的大佬,一个被安排去管出行之事,一个托以看护孩子的重任,不偏不倚。
周宁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案几上摆放着一卷书,神色微凝。
“这条路不容易,一不小心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我能做的不多,首要,是不给子泰增添麻烦。”
后院如何平衡也是个问题,她的人,杨玄的人交织在其中。要说一碗水端平,难……毕竟亲疏有别。
可她却必须从中找到平衡之道,让杨玄在外忙碌之余,回到家中能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矛盾重重。
其实,周宁也能用规矩来管理制衡后院,但她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男人并不喜欢家中冷冰冰的。
要温馨。
要自然。
很难啊!
臣妾做不到……周宁撇撇嘴,手指头挽着鬓角的长发。从生孩子后,她这是第一次流露出了少女情态。
所以,我要去平衡她们,让她们哪怕对对方有些不满,或是有些警惕,或是想针锋相对,但,都必须被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至少不能让她的男子察觉到。
那条路,真的很难啊!
第二日,周宁抱着孩子上了马车,随行百余护卫,一路出了临安城。
“确定看到了是杨狗的妻儿?”陈隆问道。
孙大娘点头,“就是他们!”
韩越说道:“那还等什么?”
“爬山……”陈隆沉吟着。
那山并不高,但险峻。
“准备些东西!”
山在城外十余里。
到了山脚下,周宁抱着孩子,指着山上说道:“阿梁,看,这便是山。”
“啊啊啊!”大少爷看着很是欢喜。
张栩回身看了一眼,没人。
“别看了。”姜鹤儿自信的道:“他们定然在别的地方上山。”
“别的地方险峻。”
“那些江湖人才不怕这个,不是我吹嘘。”姜鹤儿拍着渐渐茁壮的凶,“给我一条绳子,我就能轻松攀爬上去。”
“今日谁来安排?”张栩问道。
目光在老贼和姜鹤儿的身上打转。
就这二人最了解江湖人和江湖事。
“我!”姜鹤儿得意的道。
“老贼,你真没出息。”王老二埋怨。
老贼涨红着脸,“老夫当年一心拜访贵人,一头扎在地底下,哪有功夫去厮混江湖?鹤儿是运气好,有师门长辈护着,家境又好,不愁钱财,自然潇洒而行。”
姜鹤儿不和他辩驳,一边上山,一边观察着左右。
到了半山腰,那里有块平底,大树参天,颇为幽禁。右侧是峡谷,不可能攀爬上来,对面是悬崖……
“娘子,在此歇息吧!”姜鹤儿说道。
周宁点头,随行的仆役拿出了席子铺上,食盒,小泥炉。生火烧水。
“鸟鸣啾啾,清风徐来,果然是个好地方。”周宁坐下,郑五娘接过大少爷,乳娘看了一眼,“饿了!”
薄纱拉起,乳娘抱着阿梁在里面喂食。
怡娘站在外面,看着斜对面的山崖。
山崖下面一棵大树,根系都脱离了山体大半,就靠仅存着的根系在维系。
管大娘安排杂事完毕,过来说道:“此处风大,要不,换个地方?”
怡娘摇头,“这是鹤儿选的地方。”
“她一个少女,那知晓厉害?”
“做事,不是看年纪,而是看谁更厉害。让最厉害的人,做他最熟悉之事。”
管大娘吃瘪而归。
周宁看到了也没管。
周勤和周新回去了,家中也少了些热闹。她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不过,随着孩子的到来,什么安静都没了。
以后还会有孩子……想到一群孩子围着自己的场景,周宁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还有,以后别的女人出现,还得管理,不能让她们之间争风吃醋,甚至打闹。
若是讨逆成功,那后宫会是什么样的?
周宁突然苦笑。
“娘子怎么了?”言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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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
周宁只是觉得人生有些荒谬。
你越渴望什么,老天爷越不给你什么。你不想要什么,老天爷却上杆子给你送来。
宁静就别想了,后宫……
她看了姜鹤儿一眼,这个少女看似天真烂漫,可天真烂漫的人怎敢去江湖上厮混?
寡妇珞就站在另一侧,看着楚楚动人,那肌肤白嫩的让身为女人的周宁都想去抚摸一把。
天下美人何其多,周宁知晓杨玄不会只有自己一人……她的祖父周勤,她的父亲周遵都有侍妾。
她要做的,不只是妻子,还有助手。
辅佐!
管大娘不知晓杨玄的身份,故而和怡娘偶尔暗斗一番。周宁心想,若是她知晓了会如何……
罢了,若是她此刻知晓,周宁唯一的选择便是让她禁足,直至杨玄打出讨逆大旗的那一日才得自由。
我尚且如此谨慎,子泰背负着这个宿命,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周宁不禁有些心疼自己的男人。
“娘子,茶水。”
寡妇珞端着茶水过来。
周宁伸手去接。
姜鹤儿突然尖叫,“盾牌!”
周宁的身边,瞬间全是虬龙卫。
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面盾牌。
而在薄纱那边,怡娘同样如此。
咻!
一支箭矢从对面飞来,正是冲着周宁,被盾牌轻松挡下。
一个大汉站在斜对面的山崖上,手中拿着绳子,绳子一头绑着钩子,一头堆积在地上,看着很长。
呜!
大汉扔出钩子,钩子飞掠过来,精准的绕过一棵大树的树干,钩子就勾在树干上。
大汉奋力拉了一把,觉着稳妥了,就喊道:“过!”
身后的小林子里,钻出来数十男女。
“陈霸天,你为何不把绳子绑在树上?”一个妇人问道。
“耶耶就拽在手中,晚些先把人头丢过来,否则,谁想自己独吞那五十万钱,耶耶便扔掉绳子,让他下去和厉鬼做交易!”
“狗东西!”
妇人说了几句话,发现同伴们都冲过去了,赶紧跟上。
这是临时组成的一个团体,大伙儿说好了规矩,按照出力大小来分配赏金,她留在这里,便一文钱都拿不到。
“拽紧了,陈霸天!”妇人尖啸一声,脚下一踩,就沿着绳索飞掠过去。
对面,护卫们已经赶到了。
一人一根铁棍子,而这边的兵器五花八门,长刀,长剑,各种暗器……
咻咻咻!
暗器飞来飞去。
郑五娘已经出来了,怡娘伸手,“把小郎君给我!”
郑五娘犹豫了一下,怡娘一把抢过襁褓,身形疾退。
“娘子!”郑五娘冲着被围在中间的周宁喊道。
周宁看到了,微微摇头。
怡娘抱着襁褓进了保护圈。
“小郎君还乐呵着呢!”
周宁看了一眼,笑道:“阿梁胆子大。”
前方,两边杀的难分难解。
虬龙卫肉身强横,血气强横,但那些江湖人手段诡秘,不时弄些小手段来挽回劣势。
周宁说道:“差不多了。”
姜鹤儿点头,“弓箭手!”
剩下的护卫上前,张弓搭箭。
“闪开!”
虬龙卫们纷纷避开。
得意洋洋的江湖人发现自己的对手突然变成了军队……
“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江湖人们挥舞兵器格挡,毕竟修为不错,仅有一人中箭。
一个妇人狞笑道:“老娘看你等还有什么好法子,冲上去,弄死那对母子!”
护卫们把长弓丢下,反手拿出了弩弓。
弩弓已经上弦,装上弩箭,抬头。
“那是什么?”
江湖人见多识广,但弩弓是违禁的东西,没几个人见识过。
“是弩弓。”一个老头说道:“老夫见过!”
“厉害吗?”
众人一边飞掠过来,一边问道。
“好像……”
“放箭!”
箭雨覆盖。
众人挥舞兵器……
但这一次没管用。
惨嚎声中,倒下了十余人。
距离太近了些,连闪避都做不到。
虬龙卫上来了。
两面包夹之下,贼人们乱作一团。
“快跑!”
那个妇人骂道:“他们竟然带着弩弓,多半是有准备,快跑!”
众人掉头就跑,虬龙卫和护卫们紧追不舍。
众人顺着绳索往对岸飞掠。
“陈霸天,稳住!”
众人拥挤在绳索上,大汉双腿站稳,双臂发力,面色涨红,“快啊!”
众人蜂拥而来。
就在此刻,平台下面的山崖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陈隆看了一眼,那些护卫都去追杀那些江湖人。
周宁的身边就是几个仆妇,外加两个护卫。
陈隆把手中的绳索猛地往上一拉,接着双手在山崖的边上一按,人就飞掠而去。
他当年跟着师父学了一招,就如同壁虎般的,攀爬绝壁只是等闲。
紧跟着的孙大娘和韩越也飞掠出来。
半空中三人拔出兵器。
“贱人,受死!”
孙大娘兴奋的喊道。
周宁缓缓回身,神色平静。
怡娘抱着孩子缓缓回身,看着三个江湖人,微微摇头。
两个大汉缓缓回身。
其中一个,把斗笠一揭。
半空中的韩越只觉得一股冷水从头顶灌了下去。
“是杨狗!”
大汉正是杨玄。
而另一个大汉却是林飞豹。
昨日,众目睽睽之下,林飞豹带着一帮子人护送着杨玄往桃县去了。
可此刻他却出现在这里。
“这是个圈套!”
陈隆身形猛地下坠,就像是遇到了厉鬼般的,下一刻转身就跑。
身后,劲风扑来。
陈隆迸发出了小宇宙,身形闪动,躲过了一棍子。
他飞掠过去,推了一把孙大娘,同时脚下一挑,地上的绳索飞了过去。
孙大娘半空中抓住绳子,另一头被陈隆猛地甩到了树上,绳索那一头绕着树干旋转缠绕。
“走!”
陈隆厉喝,和韩越并行了。
韩越猛地一脚,陈隆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脚踹飞,冲着林飞豹而去。
孙大娘神色一怔,“老陈!”
陈隆在半空中看着她,眼神悲凉。
“老陈!”
韩越飞掠过来,抓住绳子,“走!”
“你害了他!”孙大娘眼珠子发红,韩越说道:“他知晓咱们偷情之事了!走!”
孙大娘身体一震,这才知晓,原来男人什么都知晓,但却不说……他为何不说?定然是顾着这些年的情义。
林飞豹一拳,因为是要活口,故而只是重创了陈隆。
陈隆重重的趴在地上,死死地看着孙大娘,伸手,抓住了林飞豹的裤腿。
孙大娘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陈隆那苍凉的眼神,以及杨玄俯身接过襁褓,冲着妻子微笑……
“老陈!”
凄厉的尖叫在山壁间来回摆荡着。
越来越微弱。
就像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