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叡是三叔的第二个儿子,不过是妾室所生,年幼丧母,三叔也不待见,在府上说话还没有一个管婆分量重。
不过,金焕熙却对其多了分敬重,因为他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聪明人,
“四弟愚昧,温家?”金文叡话虽说的自谦,但字里行间都是拿捏自如。
他见金焕熙没说话,又道:“合作温家,的确是个明智之举,听闻三哥神境试炼已安然渡过第二关,想必此次是势在必得吧,那四弟便预祝三哥无往不利。”
“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当仁不让。”
金焕熙回应:“多谢。”
声落后,金逢生接到他哥的示意,上前立马将阿玲拽过来,可金文叡却并未松手。
阿玲被两方的力气牵扯到了伤口,下意识疼的叫了一声,又意识到场面的局促,快速地将嘴巴闭上噤声。
她的整个头都被外袍裹住,什么都看不得,但她只依稀朦胧地听得那个熟悉的声音,令她畏惧的声音,她知道对面是谁。
但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盯住自己的脚尖,这是她唯一看得到的地方,伤口的血顺流而下,集聚在衣裙边缘,一滴又一滴的落地,在浮满冰晶的地上绽开血花。
方才惊恐无措,来不及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口,如今静下来,伤口被寒风侵蚀,疼的要命。
金文叡听见阿玲的痛叫,立刻放开手,
然后缓缓将衣袍从阿玲的头上揭下,披在她的肩上,
静默良久,阿玲一时觉得空间变得死一样的苍白,由于光线太亮,刺的她眼睛不能完全睁开,她也不敢看向对面,只是低着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金文叡低眸瞥了眼阿玲血肉模糊的十根手指,
道:“若是可以,先让她在我那儿住着吧。”
此话一出,像是一个引火线,将方才情绪还算平稳的金焕熙给激怒了,“有些事情若是干涉太多,容易引火上身,我倒希望四弟是在病榻上寿终,而不是因为自己犯蠢而英年早逝,这不值当。”
“不……不可以。”
这一声若潺兽呼嚎,细软而无力,
可发声人的举动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阿玲忍着剧痛,将双手撑开,挡在金文叡的面前,
与此同时和金焕熙对上一眼,她又本能地回避过去,
她怕极了,全身止不住的乱颤痉挛,颊上苍白却透着一丝怜忍。
突然,从阿玲身侧伸过来一只手,轻触阿玲的面颊,阿玲吓得一颤。
金文叡挑出一根手指接住阿玲面颊上冰珠,
他让在眼前仔细观摩了一番,是晶莹剔透,纯净无暇,
他眼里漾出笑意,嘴里自顾自的喃喃,“冰泪……有意思。”
然后将手轻轻搭在阿玲的肩上,侧耳低语:“谢谢。”
跟金焕熙二人道别后,随即转身离开。
阿玲还在发怔,却被金逢生的大力一把拽了过去,阿玲重重摔在地上,牵扯到全身的伤口,让她疼痛难耐。
“谄媚我不成倒是会倒戈旁人,另谋高就了?”金焕熙一脚在阿玲身上踹了下去。
继而顺势踩住阿玲的肩膀,用手捏住射中阿玲的箭矢,开始搅动,“贱人,勾栏货色,你也配?”
“啊啊啊啊——”
阿玲的肩膀像是被碾碎了一般,疼的噬心挠肺,她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想推开金焕熙施虐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金焕熙钳住阿玲的下巴,“好好拿张镜子照照,看清楚自己长什么贱样,敢动歪心思,我剥了你的脸皮。”
这些话让阿玲听了顿时羞红,
“我……我没有!”阿玲因为嘴巴被捏住,口舌不受控制,可她非要说,她从嘴里努力地蹦出这三个她想说的字。
金焕熙的手抓的越发的紧,力度大的几乎要将阿玲的下巴捏碎般。
他盯住阿玲的眼睛,白睫下的波光震颤,有恐惧、胆怯和无知,可当眼泪从眼角滚落时,他竟瞥见一抹决然。
“没有什么?”
他松开手,
阿玲的下巴关节错位,有些不灵活,说话时而结舌,她每张一次口,都是艰难,她忍着剧痛,“他……要救我……我……也要救他……”
就是这么简单,阿玲分不清人的好坏,但她知道,方才那个人是要救自己于水火的,只一面之缘,她也可以将自己的性命轻易拿出去。
金焕熙脸色一变,突然不说话了,遂目光从阿玲的脸上下移,
许久,他松开握住箭矢的那只手,向后退了几步,
他接过金逢生的手帕,将自己掌心的血迹擦干,目光再一次掠过地上的阿玲,背过身对金逢生说道:“走吧。”
金逢生担忧道:“堂兄,那个金文叡为何会帮我们?”
金焕熙摇头,“他是在保自己。”
“保自己?那他会不会乱我们的计划在此事上做文章?”
“难说。”
“既如此,金文叡不能留啊。”
金焕熙突然停住步子,侧身朝身后的阿玲扔了一眼,嘴角一勾,“再说。”
……
近些天入夜越发的赶早,中酉时一过,天就已黑了大半,
庭院内,当值的仆从将安排的杂事干完后,便纷纷去了放饭的地方,‘碧喜园’一时没见着几个人,变得空荡许多。
阿玲还在挑水,安排给她的活就是挑水,将水井里的水一桶接着一桶的挑进竹苑后的大缸里,数下来,统共有九个,她忙活了一下午,也只是挑满一缸。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水井,缠上的纱布已经被冰水浸湿,里面隐约透出血红,只要稍微近些看,都知道里面是模糊的血肉。
她的十根手指过了两日,已经没有刚行刑时那般钻心,只碰水时会反复,她现如今已不再奢求会自愈完全。她只贪得一时,寒风一吹,指尖覆盖冰凉的纱布,会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那一刻,她是感觉不到疼的。
至于她的中箭的伤口也已经包扎过了,她是妖,伤口的愈合速度要比常人快,再者,她受的伤有多重又有谁会管呢?只要不死,她随时都是任人摆布的。
金逢生也是得了金焕熙的令,给阿玲换了一件完好的衣裳,擦拭过后,脸上的血渍也没有了,这么一看,她也算的上是个体面的人。
想着,阿玲两只手搭在井缘,借着月光往井里面看,一张苍白的秀容浮在水面,
阿玲盯着,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脸,倒像是站在旁人的角度审视着那张脸,
她回想起今日金焕熙说的那些话,他把自己叙说的极为不堪,她不知道他为何要那样说自己。
但她从前在北境的冰川上看自己时,她觉得自己美极了,她不太懂美的定义,但她觉得美就是开心,她的同伴都是这样形容的,说她就像云彩,旭日一出来,衬之灿然,心生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