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城的云天酝酿着冷雨,像是要一股劲吹散天街的晚春热意。
然而,到底还是氤氲着天色,不曾落下春霖。
寺中借宿的来客大都这样想着,天公亦不曾着眼于此地…
“春桃,为我更衣…呵,今日可是个忙天…”
秦府,一身白衫的张秦忆唤着门外女婢言道。
“大人,今日休沐,不必上朝。”
“呃…到休沐日了啊。”
张秦忆作着伸欠…
“那倒是便宜,用不着赶趟儿了…”
一番洗漱过后,这位红衣侍郎便推开了屋门。
嗯?要下雨了?呵,这天样儿倒是阴沉…
“春桃,备伞…让夏荷去备轿,今日…先去左相府邸。”
“是,大人。”
备了暖轿,执了油伞,张秦忆便行在了前往左相府邸的街道上。
天色幽沉,天街上零星几个货郎,吆卖声远远近近,依稀模样…
左相府邸位在城南,秦府坐落城西,还是要行一阵子的…
等的无聊,张秦忆便索性小憩一会儿…
若是赶车小仆此时拨开轿帘,便能看到侍郎阖眼轻靠于座上,眼眸微颤,不知困些什么觉,做些什么梦…
…
……
“大人,左相府到了。”
“好…”
小秦侍郎悠悠转醒,作了个伸欠后,便俯身出轿。
待到了朱红门前,只见那上悬“良弼望臣”的牌匾,双联在侧曰。
“良弼院内乘凉,凉到三更凉毕;”
“望臣街前倚望,望出几里望成?”
张秦忆看着眼前的对联,眼角一抽,心下顿感不妙。
却见那朱红木门瞬间大展开来,从内跑出两列小仆与女婢,瞬间站定,齐刷刷的面向了张秦忆。
每人手捧着一盆幽兰,齐声喊道。
“恭迎少爷回府!!!”
却见那朱红木门后,跑来一须发皆白的老儿,一身白衬,两眼放光,激动的甚至能看到面部肌肉的颤抖,边跑边喊道。
“秦易我儿!!!”
“爹爹想死你…”
“啪…”
原来是一时不察,径直摔倒在了门槛前,待得斯人站定,他鼻下又流出一溜红色~倒是红的娇艳~
老汉不好意思的抹了抹鼻血,一脸猥琐样,笑看向小秦侍郎~
此人不是当朝左相——秦朗,还能是谁?
而此时的张秦忆,面色黑的能拉去充作卖炭翁…
真个是…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让人看着忍俊不禁。
张秦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忽略身旁白衣老汉前前后后的碎言,面色僵硬的向着府内走去…
“易小子,老爹可想死你了!”
“诶,别走啊!”
“慢点慢点,小心门槛~”
“诶呀,我儿又瘦了!”
“爹给你炖了乌鸡汤,一会儿回去尝一口啊~”
“啧啧啧,回自己家怎么还穿着这么板正啊~”
身后小仆女婢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
……
待到府内站定,张秦忆面色抽搐的看着眼前家中张灯结彩的模样…
檐角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各房窗户上还贴着大红喜字。
“爹,家中有人婚嫁?”
“没有呀,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砰!”
终于,似是忍到了能承受的极限~张秦忆还是出手了,下手好一个快准狠!
“啊!!!”
“别打了,别打了!嘿嘿~我儿手劲真大~”
“诶呀!诶呀!别上脚别上脚啊~”
院内一时间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身后的女婢小仆齐刷刷的转过头去,作若无其事状…
事毕,房内…
张秦忆为自己老爹包扎着脸上的伤~
“易小子啊,你回来爹高兴啊~你咋就不领情捏~”
“我看你是恨不得明天整个京城都知道秦大少回府了…”
“诶嘿,那多好啊…我可舍不得你整天在外面跑风跑雨…”
“要是陛下能放手,我也不至于出这一招啊…你放心,明个我就去陛下那里求求情…”
“你可算了吧,一天天的老不正经。”
“陛下心意我自有考量,你倒是一天天的让我省点心吧。”
“嘿嘿,爹给你写的书信看懂了吧。”
“咋样,写的不错吧,那七律可还工整?”
“一般…”
“诶呀,不要这么绝情嘛~你多夸夸爹嘛~”
父子二人又寒暄了一阵,一直到午间吃饭。
饭桌前,张秦忆问道。
“爹,那人审问的如何了?”
“呵,倒是个硬骨头,现下还在地牢里呢,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怎得,我儿想试试手~”
“呵,那就试试吧~”
“好嘞~”
…
……
左相府,地牢。
一处牢门前,冷室内铺着些许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人,浑身血污,却是正昏睡着。
“哟,这不是吏部右侍郎林简嘛~怎得这般凄惨呐~”
那林简回过神来,颤抖着起身看向来人,却是位红衣男子,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竟是不识来人…
“啧~怎么?林侍郎不认识我了?你不是一直在调查我嘛?嗯~”
听闻此言,林侍郎回过神来,认出了面前人,却只是默不作声…
“啧,久未相见,林侍郎果然是病了,这般消瘦,话也少了些…”
“我可是依稀记得那年我初入吏部署,承蒙了林郎多番照顾呐…”
林简看着面前人打开牢门,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呵,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是看上你这么个狗东西!”
“诶,你若不一心查探我等,你自还是吏部林侍郎,是我的林简兄弟啊~”
“呵~秦易…你怎得不提你做的那些恶事?你父子二人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侵夺民田,欺上瞒下!拐卖流民,大开春楼!滥权舞弊,卖官鬻爵!呵呵,好一个状元郎,好一个左宰辅!”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着呢,你必遭报应!咳咳咳…”
“呵呵,这会儿肯说话了?林兄还是有些生气的嘛~”
言罢,张秦忆一把抓起林简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了,面色平常…
林简双手紧紧抓住张秦忆的一条臂膀,只觉脑海一阵晕眩,浑身抽搐。
“呵呵,林简,你不会以为~我秦易能有今日,靠的全是色相和权势吧~”
…
……
一直到午后申时,小秦侍郎从那地牢幽暗中走出,状若餍足。
张秦忆倚在门前,抬头望去,只见天边绵延的阴云一层一层的,像是花甲老人的褶皱,尽显苍白之态…
啧…待天晚时,倒是还有一场洞庭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