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宫外热闹未停。
而此时的清远侯府里,顾锦文刚踏进府门,便瞧见了蹙眉等着他的大姐。
同权贵们有关的消息向来传得快。
顾知意刚出府没多久,便听到了她这个弟弟为了替一位姑娘出头,不惜冷落同他定了亲的沈家嫡女,甚至气得其当众说了退婚。
再多的顾知意便没能听到,但仅仅退婚二字,就足以引起众人好长一段时日的议论。
而在这样的议论之下,若她这弟弟什么都不做,原本的气话兴许就会成真,也再难有回头的那日。
“锦文,外头说的可是真的?”
顾锦文同母亲请了安,再抬眸时,眉眼是一如往常的淡漠。
“姐姐今日怎得回了府?”
“你别管我为何回府,你就说,外头的传闻是不是真的,桃溪是不是要退婚?”
顾老夫人手中的茶盏刚刚端起,听闻此话,差点又掉了下去。
“什么退婚?沈桃溪提了退婚?”
这样丢脸的事让老夫人脸色微变,而后便是不可置信。
沈家与他们顾家的关系,早已不单单是定亲那么简单,何况沈桃溪那丫头向来非锦文不嫁,怎么可能会提出退婚。
但女儿说的话,她又不得不信。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要急死我这老婆子不成?”
“母亲,她什么脾性你们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在气头上,什么话都敢说,待她气消了,便知道低头了。”
“你这意思,便是你姐姐说的是真的,沈桃溪那丫头不顾我们侯府的脸面,真提了退婚?”
顾老夫人脸色愈加难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回了桌上,“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脸当众提退婚一事?果然是不服管教的性子!如今沈家大房遇了事,我们还没想过同她退婚,她倒好,不管不顾就闹起来!”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事情都未弄清楚,怎么好直接怪到桃溪头上?”
顾知意蹙眉,打断了母亲的气话。
“怎么不能?她未来是清远侯夫人,是我侯府主母!可你瞧瞧,她如今可有一点主母的样子?出嫁从夫,她如今还没嫁进来,便敢当众下锦文的面子,往后进了后院,那还得了?”
顾老夫人越想越气。
当初两家交好时,老夫人属意的是大姑娘沈桃微。
知礼数,懂进退,举手投足间皆是贵女气派。
而沈桃溪,只有一个模样生得好,其他皆无可取之处,尤其是性子,倔得厉害。
可耐不住老侯爷喜欢沈桃溪的心性,自家儿子也只愿同她亲近,这婚事定下后,她虽不愿,却也只得点了头。
后来清远侯府的路越发难行。
齐国公出手相帮了几次,老夫人便也再不好提这婚事,只得由着他们来,想着往后沈桃溪嫁进来,她再慢慢调教就是。
但今日,沈桃溪那丫头竟做出这样的事,视锦文的面子于不顾,当真是让她气上了头。
“这婚事怎么也由不得她来做主,要退,也是锦文去退!”
顾老夫人冷下脸,抬手重重拍向桌子,“明日便去!退了婚书庚帖,她不嫁,我们顾家还不想娶!”
“母亲!”
顾锦文心中越发烦躁。
想起今日之事,眸中多了不耐,“我有我的打算,母亲莫要插手。”
“打算打算,她都这般对你了,你还......”
“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若是这时候退了婚,朝中之人该如何看我?陛下又会如何看我?母亲若是不喜桃溪,往后我会纳个懂事的侧夫人在您身侧伺候,但同沈家的婚事,不能退,她即便落魄,也需得先成为我侯府夫人再议,届时若她不懂事,也不是休不得。”
一旁的顾知意听完弟弟的话,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语气淡漠之人是她曾经那么看重沈桃溪的弟弟。
“所以今日传闻里,你为了其他女子出头,也是真的?”
“是。”
顾锦文毫无隐瞒的意思,冷淡的眸子扫过前厅,旋即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
“你为了旁人出头,当众下桃溪的脸面,眼下也不管不顾,还在此说这等狠心之话,你就不怕她真退了婚?”
“退婚?”顾锦文眸色暗沉,嗤笑道,“她杀人倒是有可能,但退婚,她不会。”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她可是沈桃溪,是真正的贵女!”
“这些年除了我,她可还同谁有过往来?亦或者说,这婚若是退了,谁会愿意娶她?不会有人的,除了我,她嫁不了任何人。”
“锦文,你真的变了。”
听见姐姐的叹息,顾锦文脸色一沉。
他从来都没有变。
他一直都想让清远侯府回到曾经的辉煌,想让旁人提起他时,是仰望和恭敬,所以他想的一直都是往上爬。
良禽择木而栖,若沈家愿意站队便罢了,往后成为一条船上的人,也能有个帮衬,可沈耀盛不愿。
既如此,沈家便永远只是臣子,又如何能让人栖得稳当。
何况在这漫长年岁里,顾锦文也逐渐生出了不平。
沈煜白那样的傻子,只因沈耀盛的身份便得个世子之位,即便没什么脑子,也能一路顺风顺水。
而他,为了接过侯府,经历了无数动荡。
甚至所有的狼狈,都曾落入沈桃溪的眼中。
他在意,且越发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沈桃溪见过他那么多阴暗的一面,见过他那么多不堪的模样。
而沈桃溪自己,却越发像一朵无法采摘的崖壁雪莲,高高在上,圣洁又高傲。
顾锦文只想摧毁她,只想将她移到那高门宅院之中,成为只能仰望他的存在。
“锦文,桃溪这些年对你皆是真心,你不该如此对她,我们侯府本就欠她,欠她沈家......”
“姐姐若是无事,不如多将心思放到姐夫身上。”
顾锦文握着茶盏的手用了劲,垂下的眸色中带着狠戾,“至于沈桃溪,她嫁过来就是主母,执掌中馈,我即便纳妾,也不会有庶长子,如今是我在救她,亏欠?能有什么亏欠?”
顾知意唇瓣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曾经的弟弟顾锦文,提起沈桃溪时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甚至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眼中有光的弟弟,逐渐消失在了岁月的鸿沟之中,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