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女子不肯放开钟离锦,那就只能暂时让少年先照顾着。
周小五眼眶红红的问道:“这位师兄能帮帮忙吗?”
钟离锦不喜与旁人靠的太近,但现在是特殊情况,他又尝试几下令女子放手,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便无奈道:“……好吧。”
袖里乾坤中还带了一套衣物,若能够成功离开此地,他一定换。
少年将女子背在背上,又不自觉看了一眼时清。
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盯着前面的路,好像没有注意自己的动作。
一时间,钟离锦心中有些烦躁,随后用力将女子背好,故意三两步走在时清前面。
“等等。”
听见时清的声音,少年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微微挑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淡笑一声道:“师姐何事?”
时清平静地说:“你弱,后面去。”
钟离锦:“……”
钟离锦:“就说这个?”
时清道:“还背人。”
钟离锦眼瞳眸光微动:“然后呢?”
时清:“更弱。”
钟离锦:“……”
*
有了这位柳师姐的出现,一行人又慢了几拍。
还未走到仙船那里,天色就已经黑了。
本就被黑雾笼罩的秃石岭在夜晚显得更寂静可怕,似一幅阴森画卷徐徐展开。
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掩,只在云层的薄弱之处透出微弱惨白的光,洒在崎岖不平的石径上,犹如一条条幽灵踪迹,游荡周围。
岭上的秃石裸露在外,一片阴霾,像是凶兽的骨骼,矗立黑暗,弥漫森然寒意。
周小五不过十三四岁,对夜晚有些害怕,“我们……还要走多久?这里晚上有很多蛇的。”
沧莹看着周围,感觉到了一丝阴冷,道:“算了,先找出可以过夜的地方吧,天已经黑了,再继续往前走,保不齐会遇见什么脏东西,你觉得呢?”
她问时清。
时清点头:“嗯。”
如此冰冷漆黑,确实不应该继续在空旷的小路上继续行走。
几人运气颇好,倒真发现一个小山洞,山洞进深很短,最里面是坚硬的石壁,时清检查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也没有感应到魔气。
沧莹在山洞周围撒了些雄黄粉,搭配除害水搅拌搅拌,形成一道可以防蛇的药圈。
不管是有道行的家伙还是普通的蛇,都不喜欢这种味道,因而会竭力避开。
许中天用火折子生火,取了遮光帆钉在山洞门口。
遮光帆作为一件法宝,不需要注入灵力就可使用,它能够遮掩光芒,使山洞从外面看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进了山洞,那个昏迷在钟离锦怀里的女子终于松了力道,少年将她放下,正要换个地方坐,女子却忽然拽住他的衣袖,带着几分惶恐道:“别走……”
声音有些哭腔,似乎十分害怕。
钟离锦想抽回袖子,无奈对方捏的太紧,他的教养和君子风度让他无法直接将袖子扯回来。
他已经忍了许久,现在好不容易能够不再接触,他自然不想再忍下去。
于是朝时清看去,开口:“师姐的剑可否借师弟一用?”
时清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将剑交给他。
下一秒,就见钟离锦竟是直接斩下了被女子拽住的那一截衣袖,周小五一惊,钟离锦淡淡道:“这位师姐需要静养,还是不要让她产生紧绷的状态比较好,得罪了。”
出人意料的是,在少年切断袖子以后,那女子竟然动了动睫毛,慢慢睁开了眼,不知道是被剑光的风声唤醒,还是被少年淡漠冰冷的言语吵醒。
周小五见此,有些激动地上前道:“柳师姐!你终于醒了!”
被称作柳师姐的女人看见小少年,露出一抹慈爱温柔的微笑道:“小五!你没事?!”
“嗯!是三清山的各位师兄师姐救了我!他们也救了你!”
柳师姐目光扫过众人,感激道:“药王谷柳云长老之女,柳希桐,多谢各位道友相助。”
“没事儿,出门在外,道友之间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沧莹笑道。
柳希桐模样美艳,娇弱似水,此刻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有些虚弱的美感,一眼便容易令人心生爱怜。
她最后的视线在钟离锦身上停留许久,忽然有些欣喜道:“……钟离道友,果然是你。”
钟离锦一怔:“柳道友认识我?”
“修真界万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天下谁人不识君?”柳希桐对少年微笑道:“此前昏迷时,我便隐约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时太过惶恐,只想抓住池水中一块浮木,所以不敢放手,因而多有得罪,请见谅。”
她眉眼处一片歉意,还有些不好意思。
钟离锦道:“无碍,只是柳道友,我们何时见过?”
柳希桐柔声解释:“就知道钟离道友不记得了,是在几年前的一场修真弟子比试上,你在三招之内将苍月山的王耀击下演武台,英姿飒爽,器宇轩昂,朝气蓬发,那时候的轻狂少年就已经在我心里了。”
她眸光似有水珠闪烁,“后来,因着药王谷与苍月山的结交,我去给王耀送药,结果那家伙敢对我出言调戏,还是钟离道友你替我出头。”
钟离锦:“……”
他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有看那少女的脸,时间这么久了,也不记得对方的声音。
“能再相逢即是缘分,”柳希桐红唇微启,眸中情谊似水光波动道:“没想到能够再见到你,钟离道友,我又被你救了一次。”
许弟子笑了笑,揶揄钟离锦:“原来是钟离师弟的故人。”
脑子里的老头也说:【小辈,我觉得她喜欢你,如此美丽,温柔动人,似乎也不错。】
钟离锦:“……”
最后少年只能以比较规矩的样子,疏离又不失礼貌道:“过往之事不必在意,举手之劳,也不足挂齿,柳道友一切安好便可,救你并非我一人,还有我的师兄师姐,柳道友将一切感激放我身上,我实属受之有愧。”
“钟离道友不必谦虚。”柳希桐柔柔微笑,“后面,也许还要多多麻烦你了。”
钟离锦:“……”
少年脸上的微笑有点儿挂不住。
沧莹看着柳希桐,心里有点儿危机感。
这明摆着是喜欢钟离锦的!!
啊!她的钟离师弟!虽然现在是十四岁有点儿幼稚的性格,但难保哪天不会恢复记忆,又变成自己超级倾慕的十六岁钟离锦,所以要将一切潜在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沉湘也不太开心,作为女主,虽然她对男主没啥太动心,可有人明晃晃的表白到她头上来了,如果不赶紧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那她简直不是个合格的女主!
沧莹忽然上前挡住柳希桐看钟离锦的视线,轻轻拉住她的手,道:“柳道友,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是三清山百草阁的大师姐沧莹,师承沧烟长老,丹医一绝,保管你后面再无病痛之扰!”
沉湘也说:“我是三清山掌门时越之女时湘,也很厉害!有危险可以保护你,钟离师弟现在只是个丹修,医术还没有沧师姐强,所以你不用找他,身体有啥难受的直接找沧师姐就好!”
柳希桐本来看着钟离锦,结果现在被两个女人挡住视线,面对她们突然来的热情,似乎也看出了什么。
但女子并未在意,好像没将两人放在眼里,红唇轻勾,语调依旧轻柔,道:“谢谢,那就麻烦了。”
沉湘看绿茶的眼光很准。
现实世界里这种女人多了去。
因而在柳希桐一开始贴钟离锦的时候,她便就已经有所觉察。
柳希桐到底哪儿来的?
现在统子不在,她根本无法提前得知女人的目的和后续剧情,莫名有种从掌控全文到被全文牵着鼻子走的无力感。
篝火燃烧,山洞内十分明亮。
钟离锦拿了些吃食,是白面馍,但只有两块,其余的都在仙船之上。
沉湘平时可以嘴馋,不过现在特殊时期,已经辟谷的人就不要跟没辟谷的抢食物了,所以沉湘没有向钟离锦要吃的。
少年给了周小五一块,那孩子才十三四岁,应当也没有辟谷。
果然,周小五道了声谢,像是饿了很久一样大口吃着。
钟离锦刚咬下一口,柳希桐忽然道:“钟离道友。”
她柔柔地起身,坐在少年身边,问:“我也觉得有些饿,可以分我些许吗?”
周小五反应过来,“哦对了!柳师姐也没有辟谷!”
钟离锦:“……”
沧莹:“……”
沉湘:“……”
周小五只是个十三四的孩子,还在长身体,所以自然只有钟离锦可以分白面馍。
少年正要将后半没吃过的撕下来给她,却见柳希桐竟然轻笑一声,眉眼带着几分狡黠和可爱地在他刚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
“……”
空气一阵沉默。
钟离锦:【前辈,我真的要受不了了。】
他面上还好,心里已然崩溃。
老人劝他:【不过是被咬一口,其实也没啥。】
钟离锦:【我!有!洁!癖!!】
“抱歉。”柳希桐笑着道:“开玩笑的,只是想尝尝钟离道友吃过的味道,我很喜欢钟离道友,一直倾慕于你。”
沉湘:“!!!”
卧槽打直球了!!
沧莹:“!!!”
啊啊啊啊太过分了!!
钟离锦拼尽全身力气,保持自己的风度,拿着白面馍的手甚至微微颤抖。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心虚和惶恐,着急的抬眸看向最靠近山洞口的时清。
但——
那少女似乎没有太注意这边的情况,一双偏褐色的眼瞳透过遮光帆静静凝视外部,好像在专心致志地守门。
直到觉察到他的视线,才慢慢转过头,淡漠平静的双目与他相对,问:“怎么了?”
钟离锦:“……”
钟离锦:“没什么。”
兴许是时清的眼睛太冷静。
连带着少年崩溃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但平静的背后却有点一儿生气。
因为时清,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他被其他女人喜欢。
反应甚至连沧师姐和小师姐都不如。
钟离锦直接将那白面馍递给柳希桐,语气彻底冰冷道:“既然希桐道友也需要,那就拿去吧。”
“可你不吃了吗?”柳希桐着急问。
“不需要。”少年声音一如时清那样平静,透着极致的疏离冷漠,“请柳道友,以后莫要这般大胆行事,今日在下只是不愿在如此情况下失了风度。”
柳希桐怔了怔,触及钟离锦眼底的冷漠,心中忽然一阵难受。
“抱歉。”她柔柔垂眸道:“以往钟离道友助我,今日救我,我以为我们有缘。”
“即便有缘,也止于水,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请好好休息,我随时清师姐一起守夜。”钟离锦说完,起身朝着山洞口走去,在时清的另一侧站好,倚靠石壁。
时清看着他道:“不必。”
“闭嘴!”钟离锦别过头,少年言语间透着几分怒意,没好气道:“刚才没管我,现在也不必管!”
时清:“……”
柳希桐叹了口气,自觉自己方才确实不妥,再度道了歉。
钟离锦道:“柳道友记住便好,切莫再如此,早些休息吧。”
柳希桐点了点头,坐在一石头上靠着墙壁闭上眼。
篝火跳动,橘红的火光映照在柳希桐的脸上,将她一半脸照亮,另一半隐匿于阴影之中。
*
周围寂静下来。
时清身躯一动不动,在其他人都闭目养神以后,她还是静静盯着外面。
现在没法使用灵力,灵识也不能扩散,只能靠她的一双眼睛捕捉风吹草动。
对面少年也一直注意外面情况。
时清看了他一眼。
钟离锦的侧脸轮廓极其好看,精致俊美,鼻梁高挺,黑瞳深邃,灿若星辰,平直的唇缝上下,唇瓣皆为鲜红。
一身白衣潇洒翩然,火红的发带系在他脑后,透着几分少年独有的张扬与轻狂。
许是觉察到时清的目光。
少年微微侧目,剑眉微挑,问:“看我做什么?”
时清说:“你休息,我来。”
“我不累。”钟离锦拒绝她的要求,别过目光,又重新望着山洞外,过了半晌,才忽然又开口道:“时清。”
他没有叫师姐。
一个问题在他心头纠缠交织了许久,他不想再靠自己恶意的揣测和听小师姐的言论,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在某些方面对时清改观了许多。
所以他这一刻莫名很想知道——
“之前,你也是误会了,自己是我的结亲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