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有青铜门，这不是池瑜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说，早在当初与黑眼镜闲谈时，对方就曾隐晦地告知过他这一点。
不仅如此，梦境中降落的陨石，它的碎片遍布大地。
池瑜看清了其中一部分，但更多的碎片则埋进大地，成为这个星球上蛰伏最深的阴影。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青铜门，并不是说这些青铜门完全都出自于张家人之手，但它们似乎都与张家，又或者说，“长生”息息相关。
池瑜不期然想到了西王母。
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在这片大地上留下了太多属于她的足迹，并且，她对于陨石碎片的利用非常熟练，以至于成功地将系统都不能完全显现的存在困在了白公山。
只是一小块碎片就是如此，那么，在张起灵描述中至关重要的那道门，背后又隐藏了什么呢？
池瑜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他坐在炭炉边，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支着头，发丝低垂下来，又顺着力道轻微摇晃，明明话语中的好奇并没有被过多遮掩，但看起来却显得漫不经心极了。
张起灵的目光在上面停驻片刻，又很快垂下眼眸，想了想，站起身。
他靠近池瑜，弯下腰，凑到对方的耳边轻声说出了答案。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近乎是气音程度的话语打在池瑜耳边。
细碎的发丝因为其主人的动作在空中摇摆不定，有的则和更长的那部分纠缠在一起，也不管对方是否与自己出于同源。
池瑜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他微微向后靠去，看着张起灵，眨了眨眼，嘴唇微动。
比话语更快的是张起灵的动作，他重新站直身体，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出无声的提醒，代表着这个话题已经暂时告一段落。
“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变得糟糕，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有人去守门。”张起灵说。
“这曾经是属于张家的责任，但在很早之前，这个家族的根源就已经开始腐烂了，所以很多他们曾经能够做到的事情，放到现在也变得困难。”
“我本来想，也许可以借助张家以外的力量去继续达成这件事，但很多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会把承诺看得很重，哪怕身处高位，也是如此。”
池瑜看着张起灵平静的面容，歪了歪头：“所以你找人替你去做这件事，他们先是答应了你的要求，然后又违背了这个约定？”
“是。”
“那后来怎么样了？”池瑜又问。
张起灵轻轻地叹了口气：“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承诺，选择缄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也就是说，张起灵甚至连让对方付出毁约的代价都没做到。池瑜想，他认真打量着张起灵，却发现对方好像没有对此产生多少负面情绪。
真奇怪，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圣人。
虽然他理解背信弃义算是人的劣根性，不过如果换做是自己得到这样的结果……那他肯定是要让那群人付出代价的。
毕竟得到什么，就该付出什么，如果对方什么代价都不需要支付，那么空有力量也不过是徒做他人嫁衣。
池瑜想着，冷淡地收回目光。
但是再怎么样，这都是张起灵本人的选择，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湛青色的蛇瞳折射出炉中旺盛的火光，却没有因此染上丝毫暖意，反而冰冷的可怕。
恍惚间仿佛真的成了一头无情的野兽，用残酷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世界，思考该如何将看中的猎物吞噬殆尽。
池瑜此前偶尔对他表露出食欲的模样在张起灵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像他们之前遇到的大鹏鸟一样，这个世界上存在很多能力特殊的奇异生物，并且它们有着同样的特性——对于人类血脉的侵染性。
这也许是一种赐福，也许是一种诅咒，从最初得到异兽血液的人产生异变开始，那个人的后代将永远失去人类的纯粹，直到时代更迭，血脉稀释。
最初的张家人就是如此。
他们沐浴着世界上最后一头麒麟的鲜血而生，在几千年的传承中从未断代，然而神兽尚且拥有恒定的寿命，它们的血液活性也会随着时间消逝。
到了近代，张家已经很少会有拥有高活性麒麟血的后代出生了。
张起灵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但也因为这种特殊而在年幼时吃尽苦头。
不过，池瑜的存在显然要比他更加特殊。张起灵看向池瑜。
属于麒麟的部分告诉他对方是他无可辩驳的血亲，但池瑜身上的鳞片则告诉他，不，他不只是这样的存在。
异兽会相互吞噬，血液亦然，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同时存在两种不同来源的血脉。
最常见的就是两者将人类的身体作为战场，直到其中一方获得胜利，将失败的一方当作养分彻底吞噬，又或者激烈的争斗在结果出来之前就导致战场崩塌。
成功的融合不会改变他们的外形，就像张起灵不会真的变成麒麟的模样，所有拥有麒麟血的张家人在维持着长寿的同时，仍然是正常人类的外表。
就连纹身也只是他们为了增加族群个体辨识度而人为制造出来的图腾。
但躯体异化不同，它的出现往往代表着人类身体战线全面崩盘的预兆。
人体组织的溃败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走向死亡，要么走向另一个极端——变成一个毫无意识的怪物。
这两种结局，张起灵都曾见证过。
而池瑜，他在爆炸中依靠大鹏鸟的血肉存活，并且出现了极为明显的躯体异化，被池瑜抹除的血脉因此在他身上得以延续。
野兽的冲动和人类的理智同时在他的身上显现，但池瑜仍然还是池瑜，他还活着，除了那些非人的外表，没有任何改变。
也许正因为池瑜是比常人更加坚韧的存在，所以才让命运也对他格外眷顾。
张起灵想，无论怎样，只要池瑜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