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不过是一个错误，一个会影响到我的生活的错误……会毁了我的……当初……我就错了。”
她纤细娇嫩的手指握着冰冷的发钗，挑开了捂着脸的那只手。
她的脸昭然若揭。
等等……
谢夫人忍着恶心，看着那铁青的诡异微笑的脸，只觉得……
“这么丑？远不如飞燕的万分之一。”
绿梅往前一瞧，惊慌失色：“小姐！这个……她的眼睛！”
眼睛？
谢夫人眯着眼睛，与那铁白的眸子……
“不是她！”她惊喝！往后一仰，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还沾上了些许化了冻的冰水。
“啊！”她嫌恶万分地擦着自己的手，被绿梅匆忙扶了起来，两个人离得远远的。
绿梅吓得喘息不停：“小姐！这、这一定不是、不是那个人！她，她的眼睛，不对！”
李静沉默了。
对，那双眼睛不像她。
她的眼睛是闻名京城的明眸，勾人魂牵人心的如明珠一样骄傲的存在，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圆滚滚突兀的小眼睛呢！
李静反应很快，立马就要夺门而出。
而偏偏此时，靠近“麻包袋”位置的那一面木墙，软得跟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被蒙面林浩南搬到了一侧。
露出了蹲在地上，面向“麻包袋”的花桐。
花桐静静地注视那微笑的三妹，早已安息自戕的三妹。
李静吓得差点就要破口尖叫了，是绿梅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小声地说：“小姐！是她！我们别，别出声……”
“这里……还有死人呢……小姐……我们是偷偷出来的……小姐……”绿梅都哆嗦个不停，但是她毅然决然站在她的面前，弱小地护着自家的主子。
气息浑然诡异，一股钻心的痒乎乎的麻穿透李静的身体，她趴在绿梅的肩膀上，大喘着气，缓缓露出自己的头。
前边的地上，蹲着个跟五六岁大差不多的小姑娘，她穿得连绿梅都从来没有上过身的，比她自家奴仆都要粗鄙的衣衫。
是最方便行走的裤子，跟个小男娃一样，傻乎乎地蹲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尸体。
她从心底涌上一股渴望。那孩子……抬抬头吧……她想看看。
又很反感和恶心。这样的……下等人养大的孩子，是她的孩子，是她的血脉！
她都忍不住要吐出来了。她跟他的孩子长这样！她想尖叫，摔茶盏！
一瞬间，发抖的李静平息了下来，仿佛被人定住了全身。
因为花桐缓慢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在身上摸索着一个物件。
嗯，一个瓶子。
她小小的人儿啊，用她干净却简朴的，乌娘子熬了一天的时间才给她纳好的布鞋，上面还给她绣了一朵说不上名字的花儿，粉色的，增了些趣稚，踩在地板上。
发黄的小手啊，坚定无比地把瓶子放在桌上，才终于抬起头，用蒙着破布的小脸仰头望向那个她怯懦、后怕、期待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甚至还恨极了的母亲。
李静也静了下来。她就这样，用大眼睛，看着一模一样的眼睛，只不过，还小。
却，恍惚，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不敢述诸于口，因为她刚刚那一瞬间，很想看看破布下，她的模样。
像他？像她？
忍了忍，花桐轻柔地问：“谢夫人，像我这样的孩子，是母亲的污点吗？是不是就应该被抹杀？是不是就应该……成为一个无父无母，飘落天下的弃婴？”
李静无言。绿梅都有些心疼了。
“你……也无需言语。我大概，也猜到了。这一次，还生恩，仅此一次。至于这瓶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桌子上，那个粗鄙的陶瓶上。
“这里面是两颗保命丸，是我送给弟弟妹妹见面礼。就此别过，望时时珍重，一生不再相见。”她缓缓开口，然后走回去，牵着林浩南的手离开。
一走出大门，花桐的腿就软了下来，被林浩南抱住，然后蹲下来，把她背在后背。
行至家门，他的后背都湿透了。
每走一步，林浩南的心都沉重几分。原来，她是这么可怜的一个人……
比他还惨。
他有爹有娘，享受过快乐无忧的童年。
可，花桐没有。
亲娘还想抹杀掉她存在的一切痕迹。
……
花桐发烧了。
她整夜整夜地呢喃，“不要……不要……”
翻来覆去，枕巾一直是湿的。
李垚撑着起身，日夜守在花桐的身侧，从她标注好的龙飞凤舞的瓶瓶罐罐里，给她用药。
日出日落，她终于退了烧。
花桐睁开眼睛的时候，总觉得眼睛都肿了，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我发烧了？还能把眼睛都给烧肿了。”
李垚心疼她，摸摸她的头颅，她这么安静的样子令人心窝子发软。
几乎没有生过病的小姑娘啊，被她的母亲给吓病了。
“没事了啊~浩南！”他叫起浩南，“快装些热水来！桐儿醒啦！”
林浩南一手一把剔骨刀，飞跃过来，看着花桐一脸惊讶的模样，喜笑颜开：“嗯！妹妹醒啦！”
然后又跑了出去。
李垚嗤笑：“小不稳重的……拿着刀进来，吓到桐儿怎么办。”
花桐却无甚要紧，挣扎着起来了，就是身子一股虚弱。
病去如抽丝，平日里蹦蹦跳跳的，这一下就把前几个月憋在身体的燥热疲倦都给发出来了。
“这是咋啦？”
背着手，李垚示意门外：“那头牛，死了。”
花桐意外，但也不是很意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牛骨汤！”
李垚看见她笑吟吟的模样，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能吃就好了，胃口开了，什么都会好
“嗯！天冷，能冻上。”
“拿点去给乌娘子，啊骨头，牛骨架可大了，砍去给乌娘子炖汤，晴遇和清肯还小，要补补骨头。婆子也大了，骨头也脆，也要补补。嗯乌娘子妇人也要补补骨头，徐强平日劳累也要补补。”花桐小嘴叭叭叭叭的，说个不停。
林浩南捧着一盆水回来了，洗了毛巾就给她往脸上抹。
花桐还要说，挣扎着从热乎乎的毛巾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