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桐抬眸，审视着面前的小姑娘。
身上不足半百，骨头都瘦得凸了出来。
距离上一次她“送”的药，看着更瘦了。
整日被关在这里，能好到哪里去！
很多病，是情志病。
心情不舒畅，再好的药，也大打折扣。
花桐的指尖带着滚烫，这屋子太热了，搭在了捂不暖的李嫣手腕上。
李嫣是没有任何心情变化的。丫鬟更是脸更苦了。
“我可能……调理不好……就这么点命了……听说……明日你就要给外爷爷动……动手术了……”
李嫣泪水落了下来：“割肾脏……是不是很疼？”
“是不是会流很多血？”
“我……我会不会害怕得大叫？”
“花姐姐……听我娘说……你是……是父亲的……的女儿。”
花桐嗤鼻，晏迎春能说什么好话。
李嫣却有了些激动。花姐姐嗤鼻了！终于有了神态了！
虽说……她还是没有跟她说话……可是……她好高兴！
李嫣一边流泪，一边欢欣地笑：“嗯……她们大人的事，我，我不知道……但……你是我姐姐……我可不可以叫你姐姐，不叫你花姐姐。”
花桐依旧不说话，搭着脉。
李嫣却自顾自的：“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姐姐……姐姐！”
她像是得到了新宝贝的小孩子，嘴里一直念叨着“姐姐。”
“姐姐，听说有止疼的……到时你给我多下一点，好吗？我怕疼……”
“姐姐，是用刀，从肚子，嗯……从这里，开到这里吗？大医说了，在这个位置……”
“姐姐，可以给我缝的好看一些吗？大医说了，姐姐让他准备的羊肠线，就是拿来缝的……”
“姐姐，那么粗的羊肠线，缝起来那个洞是不是好大？我平时见她们缝衣裳，那个线好细好细，绣得花儿鱼儿好漂亮！”
“姐姐，听说外面有大海……上面还有大船……有在海里游得很快的大鱼……听说还可以把船给撞破……我都没见过……好可惜……”
……
平日里，她根本就不会说这么多话。
但今日，她害怕自己明日就说不了了。
而花桐也没出声，但她知道花桐是她的姐姐，她好快乐有一个姐姐。
丫鬟把李嫣积攒下来的一盒子的珠宝，一盒子的银票，也有两万两，一盒子的珠花头钗，都递给了花桐。
花桐不出声，她就跟着花桐回了主院，把盒子放下，就准备走了。
“花大夫……”她瘦弱的小模样也很可怜兮兮，“能不能，给小姐多下一点麻沸散？小姐她怕疼……”
“要开那么大的一个口子……很疼很疼的……”
花桐抬眸，望着丫鬟。
丫鬟却被她一言不发的严肃模样给吓到了，匆匆行了个礼，就跑了。
偌大的王府，李嫣贵为晏迎春之女，这身边的丫鬟……看起来就很单纯。
倒是……真有一个为她着想的真心的丫鬟。
挺好。
小丫鬟冒着风雪回去，然后苦兮兮地在小厨房熬了一锅黑乎乎的汤药，拿出花桐给的“死前安息药”，反正她们是这么认为的。
晏迎春离开之前说的。其中不局限于骂了花桐整整一个时辰，把她的嚣张把她的不尊不敬，骂了一个透。
李嫣却觉得……是母亲她们错了。控制不住顶了嘴，晏迎春就跑了。
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李嫣就是那个“肾”源。
这病恹恹的小姐，换一个能为百姓维护和平安乐生活的将军王爷，有何不可呢？
一众服侍的下人都找了理由离开了。
而只有这个傻乎乎的小丫鬟，依旧服侍着她。
李嫣很感动，但丫鬟也很老实。“我没有家了……我大哥要成亲，卖了我，就凑够了银钱。我不回去……我回去了也是再被卖一次……我还有个二哥……”
她也没难过，只觉得她们都是被抛弃了的人。
李嫣看着这黑乎乎的汤药，牙齿颤抖，也一口闷了。
又苦又腥，还反胃，想呕吐。
她捂住嘴，汤药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她一边流泪，一边用手把嘴角的汤药推回去，推回嘴边。
不能……浪费……她怕没喝够……会很疼……
丫鬟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姐……药……药丸……”
李嫣点点头，手缝里还有泥泞汤渣，丝滑的被子上也是一滩药。
她仰头而下，吞咽，滚烫的药丸刮着她的喉咙而下，她反酸，一股浓厚的药汁上涌。
泪水哗啦啦地下。
她死命地又咽了下去。
丫鬟心疼地给她擦干净，换了新被褥，又换了她最喜欢的那套翠绿色的长裙。
因为李嫣说，穿着绿色的，像是也走在山林里。
她只有这一次搬来东山，才见过一次真正的山林。
很快，她就睡过去了。
油灯噼里啪啦的，丫鬟跪在床边，也熬着，熬着就睡着了。
……
“花大夫，自称是你娘亲的葛夫人送来了这一篓子的海货。”管事姑姑很是客气，亲自提着篓子而来。
只是实在好奇，这里面……
那一块块交缠的粘稠的物什到底是什么。
有点恶心……
“我娘不能进来吗？她可还好？我姐姐也来了吧？还好？”
花桐这才说了不少话，瞟了她一眼，随意折断一根精致的松枝，在篓子里搅拌了一下。
管事姑姑依旧笑眯眯的，望着花桐就好像在望着某个曾经的人。
“好，都好。葛夫人还拿来了一篮子的肉菜，但老奴擅作主张，让小的去加热了。”
花桐这才笑了。“嗯，挺好。”
她得了一句“好”，倒是心花怒放了。那满眼难掩的喜悦，似乎在看着谁。
很快，马娘子做的家常菜都摆在了桌上。
“浩南哥哥，快来吃，天黑的快，别累着眼睛。哎！娘把你最爱吃的河豚鱼都给做了，真是偏心！”
“桐儿，就那道河豚鱼，看起来是我最爱吃的，可你不也爱吃吗？瞧，其他的，我可记得，都是你爱吃的。”林浩南轻点她额头，率先给她盛了一碗汤。
鲜甜的海蛇汤，花纹张狂，却是最常见的一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