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便是祭典之日了。好好静心养性吧,切莫胡思乱想。\"
\"是,母亲大人。\"容貌端丽的少女恭谨行礼,言行间皆是顺从。被她称作母亲的贵妇人似是仍不放心,欲言又止地踌躇了许久,但终究是无话可说,遂领着侍女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少女一人。贵妇人退去后,她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静伏了好半会儿,直到确信母亲已回到正殿与族人商议祭典之事,这才稍稍抬起头来。
\"母亲大人离开了。\"少女坐起,紧绷的声线松弛下来,朝着烛火难以照亮的房间一角说道。
那角落里只堆放着一些梳妆用的桌台和器具,并无人影,自然更没有人接少女的话。可少女却像听到了回应似的,以衣袖掩面小声轻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般动听。她微微低下头去,轻轻颤动的肩膀显示出她内心的愉悦。随着她的动作,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她的背后,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而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则弯成月牙状,透出狡黠和灵动的光芒,与适才恭顺端庄的形象判若两人。
\"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 母亲大人是严肃了点,却也不至于像灭绝师太。若要我说……倒很像华夏传说中的千里眼和顺风耳。\"少女调皮地转了转自己的脑袋,\"幼年学琴时,母亲大人不管坐在哪里都能捉到我的小动作,身子不动也能观四面八方。\"
又是一阵沉寂,但少女却似在与虚空对谈般点着头应和。
“确实。”少女收了收笑容,\"如果人能像千里眼和顺风耳那样无所不知,倒真有些恐怖了。母亲大人虽然冷酷,外型上还没有那么瘆人。\"
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
\"这样一想,倒是也好。都是在四面墙围成的世界里当摆设,神社中不必时刻见人,反倒自在。虽说生来无趣,但住得舒适总归是心情更好。\"少女自言自语,\"不过,我还有你。我会说服母亲大人,让她允许我把你带进神社里去。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吧,玉姬?\"
四下无声,但少女似是得到了她想要的回复,笑靥如花。
\"我也很喜欢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烛光摇曳。尽管屋外已泛起秋日的凉意,闺房中却依然温暖如暮春。
\"嗯?\"忽然,像是被谁问了什么问题似的,少女应道,随后目光骤然黯淡,\"唔……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该如何,毕竟我才十四岁。据母亲大人说,我会在那里度过以后的余生。\"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大约是连自己也没有信心。
\"父亲大人是希望在绫子姐姐继承家主位后,我成为家族的吉祥物,直到绫子姐姐诞下有藤原家血统的长子。但我想这种事情,再怎样也得等到绫子姐姐二十五六岁后……吧。所以我想一时半会儿,我们应该个以前的生活差不多。\"
虽讲述时语气平淡似在谈论他人事,少女却难掩对自己所描绘的未来图景的不安和厌恶。
“不!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有能力想办法阻止我的族人把我送到神社。”她黯然神伤地说道,似乎被与她交谈的那个“无形之人”触动了心弦。“然而,你自己无法离开这个地方,我也没有办法带你一同离开藤原家。因此,我不能选择突然消失,离开扶桑。我们家族的事务错综复杂,每一个决定都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我从目前的混乱局面中凭空消失,家族必然会请来京都最杰出的阴阳师来调查此事。而那些阴阳师最终肯定会查到你的头上。我不能冒着失去你的危险做出这样的决定。”
少女垂眼。
\"若你不在了,我的心也便不存在了。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从未在看着我的时候真的看着我。\"
虽然无风,屋顶上的灯光却猛然颤动起来,半刻之后复又停息,仿佛即将熄灭的珠光。
“没关系的,玉姬。”少女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重新挤出一抹微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忧伤,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真挚和坦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摆脱那些伤感的情绪,轻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便知自己终将踏上这条道路,倒也不觉得苦涩,只是有些遗憾。这是藤原家族女子的宿命,亦是责任。”
她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
\"何人定义的'责任'?\"
突然之间,屋内传来了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仿佛是从无尽的深渊中传出,让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这个声音宛如一道神秘的旋涡,将周围的空气都吸卷进去,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场。它既不带有明显的喜怒哀乐,也无法辨别出说话者的年龄。这道声音像是穿越了时空的隧道,带着一种古老而深邃的气息,让人不禁想起那些早已逝去的岁月。就这样突兀地在和室内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受惊的少女浑身一抖,仿佛一只楚楚可怜的兔子,寻着说话声抬头张望,却不见任何人的身影,目之所及空空如也。
\"是谁?\"她害怕地朝门口方向退去,手指摸索着门缝。
\"不过是一位恰巧路过的的神明。\"
\"神明……?\"少女的眼中满是狐疑。她本想高声呼唤召来护卫,却又想起父母族人冷漠的面容,不愿在这众人忙成一团的节骨眼上无端引起恐慌。她转念意欲夺门而出,视线却又停在房间角落﹣﹣她不能丢下光姬一人逃跑。
少女狠下心,遏制住自己的退缩之意,与那不知从何传来的男声对起话来,尝试探清对方的来路。
\"是….什么神明?名号为何?\"她强装镇定地问道。
数道暗色的流光在半空中浮现。它们交缠着上升,在神龛上汇聚,徐徐勾勒出一个人形。待光芒散去,本该放置着神明的神龛上多出一名黑发黑衣的男子的身影。他戴着一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斜倚在上面翘着腿坐着,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