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巳时末(上午十点半的样子),阳光肆意的照射着大地,带着些许灼热。微风轻轻拂过,青草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柳絮背着满满一筐青草,艰难的往回走,串串汗水顺着她的额头不断淌落,浸湿了她的衣衫,她那瘦弱的身形在这辽阔的田野中显得那般渺小。 终于到家了,柳絮不由的舒了口气。
一踏入院子,就瞧见堂姐柳娟正悠然地坐在阴凉处嗑着瓜子。
院子里的老枣树在烈日下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柳娟就坐在那阴影里。看到柳絮,脸上即刻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眼珠转了转,接着用手指向角落里的一堆衣服,趾高气昂地说道:“柳絮,去把这些衣服洗了。”
柳絮闻言皱眉,加之天热带来的烦躁,她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气:什么?姑奶奶我这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还没喝上,还要洗衣服,特喵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哈喽猫呀。而且这衣服,明显就是柳娟自己的,呵,都是柳家的孙女,谁能高过谁,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想到此,柳絮翻了个白眼,越过她径直往杂物房走去。平常打的草都放那里,她还要把里面的鸡枞藏好,哪有空搭理她。
这可把向来骄纵的柳娟气坏了。只见她腾的站起来,尖声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听不见我说的吗?”
柳絮又翻了个白眼,在她看来,柳娟就是闲的,自己忙了一上午,又累又饿,还渴的要死,有时间和她哔哔,还不如让自己多歇歇。这小身板弱的很,从山脚回来这点路,都让她喘的不行。还有她娘,肚里还有个崽了,她得赶紧想法子给她们娘俩补补。
见她依然不搭理她,柳娟忍不了了。她气势汹汹的冲着柳絮走过来,抬手就准备给柳絮一巴掌。在她眼里,柳絮母女就是他们家的家仆,这奴婢都赶给主子使性子了,是闲挨打挨少了。
想象中的巴掌声并没有传来,在她扬手的时候,柳絮就躲开了。没办法,她也想帅气的迎上去,让对方知道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可条件不允许啊,她这小身板,别说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就是她爹在家,她这三寸丁的身高,也搞不过柳娟这个半大人啊。
可她躲开,不代表她就不反抗了。柳絮顺手摸着杂物房的一根棍子,挺直了腰杆,怒视着柳娟,大声反驳道:“我刚割完草回来,累得要死,你看不见吗?而且你自己的衣服凭什么让我洗?”
柳娟见平时对她唯唯诺诺的柳絮居然敢反抗他了,顿时的更怒了,双手叉腰,恶狠狠地瞪着柳絮,尖声叫嚷道:“你既然敢不听我的话?你个死丫头想造反吗!”
说着,她快步冲到柳絮面前,又想扬手打她。柳絮抬手一棍子就敲在了她手上。
“啊啊……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冲柳絮冲了过去。柳絮可不傻,抬腿就跑,哼,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她一边跑还一边回怼:“小贱人说谁?”
“小贱人说你!”
“哈哈哈哈,略略略”
“好啊,小贱人,你居然敢算计我!”
柳娟已经快被气疯了,试图冲上前抓住柳絮的头发。
柳絮仗着个子小侧身一躲,绕到了柳娟背后,嘴里还不忘嚷嚷道:
“柳娟,你别太过分了!我不是你的丫鬟!”
“小贱人,你给我站住!”
她们争吵声将章氏和陈舒曼引了出来。见陈娟不顾形象的追着柳絮满院跑,章氏尖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停下来!”
”娟儿,这是怎么回事?为娘不是跟你说了,你是个淑女,不要跟一些乡村野丫头胡闹,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陈氏狠狠的瞪了柳絮一眼,随即假模假样的对自己女儿训道。
柳娟见奶奶和自家娘亲来了,顿时面露得意。哼,她今天一定要抓住这个小贱人,给她点颜色看看。于是一边跑一边嚷嚷道:“奶奶,娘,快帮我抓住这个小贱人,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闭嘴!都给我站好了。吵吵嚷嚷的,谁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章氏脸色阴沉,柳娟心中不由一哆嗦,赶紧依言停下了脚步。
她停下,柳絮自然也不会再跑了。用手中木棍支撑着自己,大口喘着气。心中暗道,要加强锻炼自己的身体了,不然就这小身板,遇到事情别说反抗,逃跑都是问题。
陈氏走到自己女儿身边,背对章氏,挡住了柳娟的视线。然后轻拍着柳娟的背,意有所指的暗示道:“娟儿,快告诉你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了,娘知道,你不是一个随便生气的孩子。”
柳娟自是懂得她娘的意思,于是眼眸一转,随即脚步轻移,抬头间泫然欲泣看着章老婆子:“奶奶,都是孙女的错。我想着哥哥快休沐了,到时候肯定要用钱买笔墨,昨儿个家里又花了那么些钱,就想连夜赶着多绣点帕子,好补贴家里。谁承想太过着急,就伤了手指……”柳娟一边装模作样的拿手帕按了按眼角,一边还不忘对着章老婆子上眼药。
“今儿手疼的厉害,瞧见絮儿妹妹没什么事情,想着都是一家人,就请她帮忙洗一下昨日换下的衣服,我没想到她……她不仅不帮忙,还数落我,说我就知道吃闲饭……我伸手去拉她,想要解释,谁知道她就拿棍子打我,我实在是疼的厉害,气不过才追她的!奶,你看,都打红肿了,还怎么绣帕子啊。”
说着可怜兮兮的把自己的手递给章氏看,又趁着章氏不注意,得意的撇了一眼柳絮。
柳絮被她这波骚操作给惊呆了,一时间都愣住了。等章氏冲到她面前才反应过来。紧接着“啪”的一声,章氏的巴掌重重的甩在了她的脸上,柳絮的脸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你个贱丫头,简直无法无天了!都是一家人,娟儿让你帮忙洗个衣服怎么了,你不帮忙还敢动手打人,是想造反吗?”章氏满脸狠厉的瞪着柳絮,眼神跟要吃人似的。不得不说啊,祖孙两的脑回路还挺一致的,打人的骂人的招数那是一分不差呀!
陈氏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德行,但看见柳絮手中的木棍,不由的眉头紧缩,随即意有所指的说道:
“絮儿,不是大伯母说你,娟儿是你的姐姐,而且她也是因为手伤了才让你帮忙,你不帮就算了,怎么还动手打人?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看着这对颠倒是非的母女,柳絮气的牙疼,抬头盯着陈氏,厉声反问道:“大伯母,照你的意思,我就该站着让柳娟打,不能躲不能反抗,是吗?”
“我辛辛苦苦割草回来,连水都还没有喝一口,柳娟就支使我去给她洗衣服。我说我太累了,柳娟就抬手打我。怎么?我是她的奴隶吗?都是柳家的孙女,我辛苦一上午连水都没的喝,她能有时间坐那儿嗑瓜子,不会自己洗衣服吗?”
陈舒曼见她一脸的桀骜不驯,脸色越发难看了,她转头看向章氏。
“娘,你听听,这丫头说的……她这是在怪您偏心,怪咱家让她干活了吗?”
章老婆子闻言,气的眼睛都要冒火了,指着柳絮的鼻子骂道:
“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娟儿以后可是要嫁给大户人家的,你能跟她比吗?别说她手伤了,就是没伤,让你洗个衣服那也是你的福气!”
“还不赶紧去洗,洗不完今天就别想吃饭!老娘可不养闲人!”
烈日当空,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院墙上的藤蔓被直直照射下来的阳光炙烤得有气无力,叶子都微微卷起,仿佛也在忍受着这难耐的炎热和压抑的氛围。
柳絮愤怒的看着三人,眸中似有泪光闪过。看着章老婆子那凶狠的表情,明白自己再怎么争辩也没用了,再坚持下去,指不定又是一顿打。
她紧咬着下唇,浑身的上下都叫嚣着不服气。可形式逼人,她一个小丫头明显干不过三个大人。只能深呼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转身抱起那堆衣服,朝着门外走去。总有一天,她要将她们给予她的全部还回去。
柳家村村西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平日里大家洗衣洗菜,浇水什么的都在这里。柳絮抱着衣服来到河边,把衣服丢进水里浸湿,然后抹上皂角,泄愤似的敲打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河边的垂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安慰着柳絮受伤的心灵。
与此同时,徐若兰正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在田间拔草。鬓角汗水流下,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见这一拢地终于拔完了,不由的舒了口气,锤了锤酸痛的后腰。
柳家地不少,可这一家子,自打柳东来走后,地里的活除了徐若兰,也就只有柳大山会下地了。耕种收割的时候还能请人,拔草就只能靠自己家了。
临近正午,村民们彼此招呼着,陆陆续续地开始往回走。因为正处于盛夏之际,这时候收工之后,大家得等到傍晚时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会再出来忙活一会儿。不然中暑了就不好了。
柳大山抬头看了看日头,便招呼徐若兰,一起家去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偏心大房,毕竟不论长子还是长孙,都是读书人,小儿一家以后只能在地里刨食,有什么事还得靠老大一家帮衬。但对于小儿子一家,自认也并没有多苛刻对待。虽说老妻章氏有时候对徐若兰母女稍有苛待,但家中妇孺的事情,他也不好过多干预。
田间有野花在烈日下顽强的绽放着,有风吹过,带起微微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