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很忙!
皇祖母几乎动用半个慈宁宫的人手忙着为我搬家。
我看着一辆辆马车冲出斋心堂,便我自己都为能拥有这么多的财富而窃喜。
我发现就不应该同朱老六一起回来,这厮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硫酸味。
皇祖母面带感怀,就像目送游子远行的母亲,既欣慰又不舍。她一手挽着我一手挽着朱老六,左看看右看看,眼神里满是慈爱。
“这一晃啊你们都这般大了,老身想着抱着你们的时候就好像是昨儿的事呢,现在却是怎么也抱不动了。”
我就甜甜笑着逗老太太。
“那孙儿就抱着皇祖母啊,您老就说您想去哪吧,我同六哥哥背着您去。”
皇祖母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我一句话就将她逗乐了。尊贵如她,快乐的时间也不是很多。
“你个小猢狲,竟调笑起祖母来了!”
“你呀,日后要稳重着些,多学学润儿,你看他多沉稳。”
老六那是沉稳?那是发呆好吧......
“孙儿记住了,孙儿一定多同六哥哥学。”
皇祖母嘴角微微翘起,“你又拿这话来哄骗我,老身听说你从庄子里找来许多顽童填充府邸,就这些娃娃能做得个甚?横竖你是要胡闹吧,你今日不说个明白,我就打你的板子。”
周老总管真是多嘴啊,什么事都要打小报告!
我嗫嚅着说,“孙儿不是胡闹呀,若论管事的,从斋心堂带过去的人也尽够用了,原是不需要添加人手的。
不过孙儿也知道是没人愿意随着我去就藩的,父皇虽然答应给我三个千户的兵,但能否抽调出来谁也不知道呀。
我琢磨着还是自己动手吧,招来的这些人大部分是家生子,小部分是买来的,身家性命都在孙儿手里呢,他们时刻伴着我长大,未来也可做孙儿的助力呀。
我看那些国公侯府也都是这样做的,这这......这难道也坏规矩犯忌讳么?”
皇祖母欣慰的点点头。
“你这样想也对,这时刻伴在身边的呀,将来做事总是妥帖一些。不过要立规矩严管教,此事你要交给周伴伴来操持,不可姑息纵容他们出去借你的名头闯祸。”
我一个劲的点头,我暗戳戳的表示他们即便想出去闯祸也没时间啊,时间表我早给他们排满了,德智体美劳很全面的。
我琢磨着老太太对我这般好,我也是时候开始回报了,我说了句‘祖母稍后’便疯一般的跑回斋心堂。
那面镜子我原本就打算送给祖母的,不想那日回来之后就被拘束着排练大典礼仪,就这般给忘记了。
当我抱着盒子跑回老太太身边时,老太太淡淡的对着我笑。
“这是送给我的?”
多嘴的老周啊,你可真是个耳报神!
“呃,是的,想必周老总管都同您说了吧?”
我将盖子掀开,拿出镜子递到老太太手里。
“这是孙儿从西洋和尚那里淘来的好玩意,用玻璃做的镜子,皇祖母您看看,是不是比铜镜清楚多了?”
老太太对镜理云鬓,“嗯嗯,这可真是的,这可真是的,怎的这般清楚呢?”
朱老六也凑了过来,皇祖母一忽儿拿镜子照自己一忽儿照照老六,这俩人玩的不亦乐乎。
把玩了好一会儿,皇祖母将镜子交到朱老六手中,她老人家饶有兴致的问我。
“你父皇也曾同我说过京里来了两个西洋僧人的事,即是僧人,可有带经书来我大明?这镜子虽好可也只是一件玩物,若有传世的经文才是众生之福啊。”
我脑袋嗡的一下险些摔倒,老太太你不要什么经都想着念啊。
“要叫您老失望了,许是来的僧人道行浅薄,孙儿也问过,却是没带像样的经文来,而且这僧人赤发蓝眼的忒也吓人,孙儿看不像个僧人倒像话本里的赤发鬼,说不得本就是假和尚。
您老啊就别惦记着了,将来有一日孙儿去天竺给您求真经!”
“可惜了的,你瑞安姑姑倒也是这般同我说的,看来说的是真的,这西洋诸国也是,既有意同我大明结交,怎的也不派几个像样的和尚来?”
我看老太太惋惜的模样真的很想笑,感谢我大明的审美观,这要放到后世,我若这样说非要被小仙女当街殴打致死不可。
谈到神佛,老太太的智商立马归零,在她老人家朴素的佛家世界里,天竺就是那种寺庙辉煌高僧遍地的美丽新世界,这种对信仰的憧憬是我这个不敬神佛的恶徒所无法理解的。
我很想告诉老太太,即便有真佛现在也应迁居我大明了,天竺那嘎达再无真佛。
老太太的话今日尤其的多,一忽儿嘱咐我几句一忽儿问朱老六皇后病体何如,就这般在老太太身边聊了小半个时辰,我们两个小的方才退出慈宁宫。
回到斋心堂,我带着朱老六来到一间僻静小居。
小居素白洁净,一幅仕女画像挂在白墙,香案古朴,香烛两支,青铜香炉中铺着一层浅浅香灰。
画像中的美丽女子自然是我同朱老六的生母李敬妃,看那豆蔻一般的年纪应是李敬妃刚刚入宫时所画,具体有几分相像已经无从得知了。
也许是幻觉,我总能从朱老六的眉眼中找到李敬妃的些许影子。
点烛,燃香,跪拜。
我对着画像轻声诉说。
儿朱常润,朱常瀛谨祭
圣人云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
儿等不敏,唯祭之一字尚可,余则哀母早亡不能奉孝。
倏忽间八载如烟云。
儿不敢忘骨肉血亲之情,亦不敢忘生离死别之恨。
天日昭昭,魂兮永存!
儿子今日是向母亲报喜的,大哥哥常润获封惠王,儿子获封瀛王。
得母亲的遗馈,我们哥俩才能有今日立身之本。皇祖母同皇后娘娘也没有薄待我们,儿子们过的很好。
请母亲放心,在天保佑我们无病无灾,诸事顺遂。
这是我第二次拉朱老六来祭拜生母,第一次是在获得画像的第二日。
也许是冥冥中的血脉联系吧,每当我凝望这幅画像的时候,我都会不自主的想起朱老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求我,你不要不管你哥哥啊,他也是为娘的的骨肉,你的血亲!
我把这个声音归结为心结,我本也是想拉他一把的,但我这位哥哥打小就同我不太亲近,这并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因我成熟的太早以至于同他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而他又是皇子,我又不能如对待杨家春那般的强迫于他,如此这般想要拉他一把也是很不容易的。
我们俩唯一的羁绊也就是这幅画像了,但能否将他拉近,我也不能确定。
在生母的画像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后,朱老六问我,“老七,你说人真的有魂么?”
“有的吧。”
“那母亲会想我们么?大姐姐几日不来,皇后娘娘就开始念叨她。”
“那是一定的。”
“皇后娘娘很少同我谈起母亲,但你好像知道母亲的好多事?”
“肯定比你知道多!”
“怎么可能,我比你大,我都不知道!”
“因为我比你聪明啊!”
朱老六很愤怒,他声嘶力竭的对我嘶吼,“朱老七!”
我冷眼看着他,“母亲的生辰年份都是有册谍记着的,母亲在宫里的事很多老人都知道,你有查过问过么?”
“我我......我没有想到这些!”
“六哥,我知道你羡慕他们都有亲娘护着,但羡慕没有用啊,咱们的娘已经走了。
现在这天底下最近亲的就是咱们俩了,我虽然是弟弟,但你得承认我比你学问多力气大,所以你得听我的跟着我学,咱不能辱没了母亲的名声啊。”
“没门,我是你哥哥,你得听我的!”
“那咱们打一架?”
“......”
“六哥哥,我这么跟你说吧,母亲的事我都知道但我现在不能同你说。不过我答应你,等我就藩那一日我都会告诉你的,尤其是母亲的死因!但你若是个没本事的,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对你说的!”
朱老六气呼呼的走了!
我只能徒呼奈何。
我对成年人多少还有些手段,但对这种少年二愣子,也唯有举手表示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