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吾整理整理袍服,对我坦然一笑。
“锦衣卫是来抓捕老朽的,老朽这就过去,就不劳殿下相送了!”
我就只剩下郁闷,相识不到几个时辰而已,老头还真拿我当知心人了,这人我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啊。
救吧,他是来找死的,在他看来就是舍身取义,留得生前身后名。
不救吧,眼睁睁看着他进诏狱又怪可惜的。
而这个时候,徐光启也晃动着胖胖的身躯跑了过来,他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我,一切尽在不言中。
坦白说,我整个人都不是很好!
老头有点坑我的嫌疑,若不是我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我真是要绑了他主动送出去的。
老头慷慨激昂,下巴仰上了天,转头说走就走。
我气恼的对门外吼叫,“将李卓吾绑了,丢到后宅去!”
两个家丁饿虎扑食,不由分说就把老头给控制住了,76岁的老头,挣扎无用,只能无力而愤怒的对我吼叫。
“殿下这是要作甚!要作甚!”
我骂骂咧咧,“你这老头想要舍生取义立地成圣却不要拿我做踏脚石,要死等出了城我也不拦着,但在瀛王府,我说的算。进了瀛王府的人若是任人拿捏,我的脸面呢?”
我转过头对徐光启说道,“看着他,莫叫他自己撞了墙!”
说完,我也不去管李卓吾在那里如何挣扎吼叫,自顾自的去往王府花厅。
“曹化淳,你去把周嘉庆请进来!”
这个时候,周老总管也来到我近前,他只知道锦衣卫上门却不晓得发生了何事,但锦衣卫无论走到谁家大门口,脑袋都会有点疼。
“殿下,老奴离京的这段日子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们来只不过为了一个人罢了,现在也没时间多说。周嘉庆这个人,老总管可认识?”
周总管点点头,“周嘉庆乃吏部尚书李戴的外甥,年不到三十就坐上了镇抚的位置,年富力强,人也是个伶俐的,有些本事。”
说话间,我人已坐在了花厅。
大门敞开着,曹化淳引着一身穿大红龙头鱼尾飞鱼服的人走了过来。
“卑职参见瀛王殿下!”
“起来吧,看座,上茶!”
这人身材高挑,背腰充实,看起来是个练家子,有飞鱼服衬托着,更显威武凌厉。
我喝了口茶水,似是无意的问他,“周镇抚来我王府,在门外还站着一队人马,这是为了何事啊?难道我王府的人在外闯了祸?是谁?你告诉我,我自家收拾他!”
周嘉庆半个屁股挨在座椅上,他面带为难的说,“殿下府上是否来了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名李贽李卓吾?卑职受上峰差遣,正是为了抓捕此人。倘有叨扰,还请殿下赎罪。”
我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人也正在我府中。不过他是我的客人,我总要知晓缘由,不然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从我府中带走,皇家的脸面何在?”
周嘉庆对着紫禁城的方向拱手,“卑职也知此事不妥,但受大皇帝陛下差遣,不敢不尽心竭力。若殿下有所疑虑,不妨亲去宫中求证。”
完蛋啦!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
“我自然是信周镇抚的,人就在那里,你随时可以提人。不过不知周镇抚是否方便告知此人犯了何罪?又是谁上奏父皇要抓捕李卓吾的?
我实话说,这人同我有些眼缘,若是罪过不大,本王准备去父皇陛下那里求个恩典,赦免了他。”
周嘉庆沉默了片刻,随即说道,“殿下相问,卑职不敢不据实以告。”
“五日前,礼部给事中张问达上书弹劾李卓吾,言他借讲学之名污涂圣学,败坏纲纪,愚弄百姓淫人妻女,皇帝陛下闻之大怒,便令卑职缉拿于他。
卑职领命之后先往通州,方才知晓这人胆大包天居然进了京,一路查访下来,才知案犯李卓吾入了瀛王府。此即本事原尾,卑职不敢虚言一句。”
“张问达可有实证?”我失笑着对周嘉庆说,“李卓吾年七十有六,居然还能淫人妻女?”
周嘉庆摇头,“卑职不知,锦衣卫从来都是先拿人后问案。瀛王殿下,您看是否将人请出来,卑职也好尽快交了差事。若耽搁下来,陛下那里不好交代啊。”
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一声长叹。
“此人我要救,此时不宜拿人!”
周嘉庆立时变了脸色,就要开口说话,我却拦住了他。
“你也不必为难,我这就入宫面圣,横竖人就在我府中,也跑不了,而且他也不会逃。”
给周嘉庆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硬闯我瀛王府!
我猜测这厮也郁闷的紧,抓捕一个致了仕的糟老头,居然能撞上王府,锦衣卫再是嚣张跋扈,可也还不敢在皇帝儿子面前逞威风。
“如此,卑职便在府中候着?”
“可以,你且先在花厅喝几盏茶,本王去后宅换了朝服就入宫。”
走去后宅的路上,周总管皱着眉头问我,“老奴不解,殿下之前从未见过这位李卓吾,为何要去陛下御前为他求情?便殿下自己的事,也没有求过陛下一次啊。”
我有些怅然的对他说,“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他的学说若能在大明传播开来,并为朝廷所用,哪怕仅仅是一部分,也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之福了。”
周总管沉默片刻,说道,“老奴不懂这些,只是殿下啊,你入了宫千万要谨言慎行,莫要触怒了陛下。您是有大志向的,莫要为了一个快入土的人而折损了自家啊。”
我失笑着说,“周总管放心,我晓得轻重。”
换过朝服,乘车入宫。
见皇帝对我来说虽然不难,但也需事先请示的。
我先去皇祖母那里坐了会儿,等着通传。
老太太有些奇怪的,我总是五日一入宫请安,今日却不是正日子。
“瀛儿,你入宫是不是有事?”
我笑着说,“无甚大事,只不过求着父皇给个恩典。皇祖母就不要过问了,这事孙儿自己能办。”
老太太嗔怪道,“我可听说你在府里不安生,你说,你最近是不是又招了些番邦夷人留在王府?”
“呃,是的,不过是几个夷人工匠,孙儿过几日就打发他们去北塘做工。皇祖母请放心,是不会惹出乱子的。”
“你啊,就会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我最近给老太太送了一件新玩具,檀香木制作的轴承!
老太太盘轴承盘的很开心,时常拿在手里转啊转的,这比珠串可好玩多了。
而今天,我又送了老太太一面放大镜,日后读经文再不用拿着书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了,稀奇古怪的玩意还是很实用的。
说话间,周总管在门外说道,“太后老祖宗,皇爷爷召见瀛王殿下。”
老太太摆了摆手,“你去吧,正事要紧。”
出了慈宁宫,我小声问周总管,“父皇见了礼物有什么说法?”
周总管微笑着说,“皇爷爷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