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
负责打探消息的曹化淳回来。
他告诉我事情很麻烦,城内的印刷作坊被搜了个遍,但凡发现有不轨雕版或者逾矩书籍的都被抓进诏狱。但至今也没个头绪,无人认罪!
锦衣卫的手段不需多说,事实上其他衙门口也一样,问案就没有不打的。像狄仁杰那般抽丝剥茧查案的也只有在话本里能见到。
我就奇怪了。
“做雕版印书的抓进去情有可原,但沈令誉是个郎中啊,这同他有什么关系?”
曹化淳摇头。
“奴婢也不好直接去问,只听说诏狱里还抓了些诽谤今上的人,就如近期在京城串联高官上书罢黜矿税的达观和尚,还有那个名满京师的琴师钟澄。奴婢琢磨着是不是沈郎中在外说了些不当之言,才被抓进去的。”
又过了一会儿,刘时敏也回了来。
他带回来的证言很清晰,足以证明沈令誉是无辜的。
沈令誉去往山东是为济宁府知府的老母亲问诊,去日归时都写的清清楚楚,沈家已派人去往济宁请求济宁知府做证。而沈家也没什么违禁书籍,更不可能有雕版存在。
唯一令刘时敏担忧的是沈家同济宁知府也不熟,而是经礼部右侍郎郭正域介绍的,怕人家不肯出来做证。事关脑袋顶上的乌纱帽,躲还来不及呢,还敢往前凑?
周总管回来的比较晚,宫门要关的时候才回到王府。
老头的脸色很凝重。
“殿下,此事之复杂,实在出乎老奴意料之外,此事越闹越大了。”
我对他说,“这屋里就咱们几人,有话只管说,什么也不需要顾忌。”
“老奴入宫之后便去拜访了田义,陈矩是此案主理,他这人殿下也知道的,嘴如贴了封条,奴婢去了也是白去。”
“据田义所说,内阁二沈互相攻讦,首辅沈一贯言三位阁臣,为何妖书只提及他同朱赓,唯独不提沈鲤,言外之意这妖书案是沈鲤在背后操控,想要把他从首辅的位置上拉下去。
他不但说了,而且还做了,就在昨日,他指使锦衣卫一部围了沈鲤宅院,声言若沈鲤是清白的,就让锦衣卫进去搜!而沈鲤也不是好相与的,当即上了奏本弹劾沈一贯诬告,党同伐异。
如今就僵持在那里,各自身后都有一批人,刀光剑影,风声鹤唳啊!”
我也是服气,这种无良小报威力这般大么?两条老狐狸竟然为此撕破面皮,真刀真枪的干上了!
“奴婢还了解到,礼部右侍郎郭正域也于今日被抓了。原刑部给事中钱梦皋上奏弹劾,说郭正域刚刚上了辞呈,妖书案就爆发,事情太过巧合,又说郭正域审理楚宗案时有失公正,挟私报复,有操纵妖书的嫌疑。”
“据老奴所知,这郭正域是沈鲤的门生,向来交好,而钱梦皋则心向沈一贯,二人多有维护。”
什么是党争,这就是!
道德廉耻甩进茅坑,如疯狗一样互相攀咬,这已经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了。
“其后,巡城御史康丕扬多方查访,声言达观和尚,医师沈令誉,琴师钟澄皆为郭正域门客,臧否朝政,多有不敬之言。他入沈鲤府邸求证,追问沈鲤是否认识几人,沈鲤回答确实有过交往,但都是朋友论交,从未谈论过政事。”
说完,周总管长吁一口气,疲乏的说道,“老奴推测,沈令誉之所以入狱皆因郭正域,这是有人在罗织罪名,要置郭正域同沈鲤于死地啊!”
这这......这听的我直翻白眼。
牵扯的人物也太多了,周总管这还只提及了一部分,还有大批人物潜伏在水面之下,伺机而动呢。
“父皇呢,父皇怎么说?”
“皇爷爷,皇爷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出,也可能是奴婢不知。”
这样的情况着实让我挠头,且不说妖书案的幕后主使是谁,只如何救助小小的郎中便让我犯了难。
我倒不怕得罪哪个,这无从下手啊。
我思考了片刻,问道,“我记着郭正域曾为太子侍读,太子那边也没有动静么?”
几人摇头表示不知。
周总管试探着说道,“老奴以为还是静观其变为好,此时出手只能引火烧身。不过咱们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眼下看,不论郭正域是否参与其中,这沈令誉定然是受了冤屈的,不过是人家的一步棋。殿下若不忍,不妨同锦衣卫那边打个招呼,叫他在狱中少吃些苦头。”
我冷冷一笑,“既然要栽赃,怎可能不吃苦头,何况此事现在也不仅仅是锦衣卫出手,还有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呢。若要救人,求人是没有用的,只能明着来。”
周总管心头一惊,他急忙劝我。
“殿下这又是何苦?沈令誉不过一白丁,我王府又不欠他的,不可犯险啊。”
“是啊,何苦呢?”
我自嘲一笑。
“将来我要去的地方湿热蛮荒,去的人难免水土不服,患病多灾,若是没几个正经郎中帮衬,死的人可就多了。我听说这沈令誉本就是福建人,不只京中有医馆,在福建老家也还有一间,有开门做馆的弟子几十个。
我若救了他,投桃报李,你说他能看着我有难处而不相帮么?”
我如此说,周总管也没了言辞。
大家早都有心理准备,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皇帝一纸诏令便可以有大把随行人员的,若不自愿,半路这人也许就逃了,或者见势不妙索性辞官称病。
所以这人,终究要能主动跟随我的才是最好!
事实上我早有拉拢这人的意思,但这话不能贸然出口,等着等着,这机会就来了。
几人这就闷在房里头头脑风暴。
刘时敏说写好了状纸,叫沈家去顺天府提告。
大家伙一眼瞪过去,这厮瞬间缩起脖子不敢做声了。
这么大的案子摆着呢,顺天府敢接状子么?这摆明了是朝堂斗争,而朝堂争斗什么时候看证据了?
而我同周总管则一点主意也没想出来,不能直接出手,出手就有了妖书嫌疑。这相当于向所有人大喊,‘向我开炮!’
曹化淳期期艾艾的说,“奴婢倒是有个歪主意,说出来殿下可不要骂我。”
我气急败坏,“有主意就赶快说!”
“奴婢是这么想的,沈令誉不是郎中,而且精通针灸之术么,如果谁能患病而且非他不能医治,那是不是就能先将人捞出来,而这种病可能一个月能治,也可能半年......
先拖着,奴婢想那些栽赃陷害之人定然是急于求成的,拖着拖着也许就有了变故呢。”
周总管就气急,“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宫里太医一堆呢,哪里能轮到他医治,若当真开了药方,难道还要殿下喝苦药不成?”
曹化淳苦着脸说,“我就说不说吧,你们偏要我说。”
我却眼前一亮,这个主意貌似还当真可行!
“如果我患了头疾呢?”
我想了想又觉不可行,满脑袋插针忒也吓人。
我看向刘时敏,“你再去沈家问一问,这位沈郎中医治何种疾病最为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