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和乐城的另一面。
木制房屋杂乱而拥挤,泥泞的道路上充斥着人类同牲畜的粪便,空气中满是挥之不去的尿骚味。行走之间,肮脏不堪的黑屋子里会时不时传出男男女女浓重的喘息声,而屋外就横躺着一具被开膛破腹的死尸。
周边环伺的眼神饥饿而凶狠,即便有苏禄战士同王府卫兵前呼后拥着,我的头皮也是一阵阵发麻。
我不是怕被人袭击,而是怕疾病啊。
这样的环境,就是病菌的天然培养皿。
倒霉的,整个和乐除王宫周边的贵族圈之外,绝大多数地方都是这副模样。混乱、无序、罪恶、肮脏,人类一切的恶念同悲惨都能在这里看到。
我没有兴趣去关心别人的死活,仅仅是路过。
去往苏禄东王为瀛王军提供的临时营地,走陆路必须要经过这片区域。
为什么要挤在一起呢?土地在这个时代并不是问题,我思来想去的,也就只有用安全感这个原因去解释了。
文明是有着代差的,越是接近于原始越是倾向于群居。
我的士兵很难理解为什么人生活的地方却像猪圈?在大明,即便再穷苦的地方,再贫困的百姓,也会用土坯将家与家区别开来,然而这里不是。
两刻钟之后,队伍终于穿过这片区域,眼前出现一条溪流,溪流上架着一座两米宽的木桥。
踏过木桥,就是瀛王军的临时营地。
姑且称它为岛洲吧,因为几条溪流将这片高地同周围区隔开来,约有一里半径大小。
岛洲上,零散分散着几十间老旧木屋,这里曾是苏禄军的一处营地,不过多年不用了,奇形怪状的藤蔓将木屋缠绕的支离破碎。
八百枚西班利亚银币,我买下了这座岛洲。
这岛洲算不算是大明国土呢,我也弄不清,慷慨的东王并不是很在乎这个屁大点的地方,他甚至坚持要赠送给我。
这怎么能行呢?钱一定是要给的,契约是一定要签的,我怕三五年后,这厮会眼红着反悔。
这一点也不夸张,笨苏哈并不会意识到,婆罗洲以南的南洋,有华人聚集的地方注定繁荣。
此刻,这座岛洲上遍布干柴,士兵正在小心翼翼的泼洒着火油。
瀛王军就是来消费的,昨日的大采买小小震惊了和乐城一把。那些土着商家不明白大明军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干柴同火油。
答案来了,今日要焚烧这座岛洲。
将近中午的时候,士兵陆续登船,只有岸边还站着一队士兵。
舰队副指挥邹启怀对我说,“殿下,一切就绪。”
“点火!”
令旗晃动,那一队士兵奋力的火把丢进干柴堆中,旋即飞也似的登上舢舨,而岛洲则渐渐升起了烈焰浓烟。
感谢今日的天气,天空少云,风向也不会将烟火吹向城池方向。
热带雨林这一点非常好,只怕火点不着,却不怕大火扑不灭,几里外的沼泽雨林对这点火星子表示看不起。
烧着烧着,我的周边传出无数的惊呼声。
“直他娘,这蛇也太多了吧?”
“你眼瞎,那明明是耗子!”
“娘哩,难怪上官不许咱登岛扎营,这真是要了命了。”
......
景象不是一般的吓人,浓烟将蛇虫鼠蚁熏的四处逃窜,皮毛沾上火油,老鼠就成了行走的火球;树上,吱吱乱叫的猴子正在疯狂的逃窜,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啊,可恶的人类!
刘时敏看着浓浓烈焰,肉疼的说,“这个办法极好,就是太费银子了,一把火,千多两银子就没了。”
“那也总比死了人要强!”
沈兴懊恼的说,“早用这个办法,瑞安也不至于死了十几口子,这南洋的蛇太毒了,咬到就是等死!”
我也有些懊恼,还是大意了。
瀛王府有关生活上的规章数十条,例如禁喝生水、禁吃生食、三日一澡、五日更服......
这些规章对士兵是强制性的,但对移民就只能口头宣传,不可能派人去盯着人家洗澡。究竟有多少人会按规矩去做,我手里也没个统计数据,其实也不用统计,估计没几家移民会当回事。
我很清楚,普及这些规矩,将伴随我的一生。
相比于个人卫生,除了物质条件不允许之外,人们更倾向于把各种不幸归结于神鬼。
全世界都是这个鸟样,欧罗巴海员的死亡比例如此之高,其实大多源自卫生问题,但随船牧师写的日志简直不能看,充斥着各种奇谈怪论。
哪里有什么海妖,其实都是病毒。
而毒蛇是占据瑞安之后,瀛王府面临的新情况。
死了人,就得想法子,除了烈火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行了,这火就让它慢慢烧吧。”我转过身,走向指挥室,“都进来,开会!”
小小的指挥室挤满了人,各舰的舰长,南洋商行的几个头头。
我黑着脸对大家说道。
“苏禄军的情况很不乐观,你们也看到了,拾掇拾掇也就能凑出三十几艘船,两千士兵。东王之前承诺的五十艘船就不要想了,等着他征召士兵不知道要猴年马月。而且这厮正要对两个不听话的土酋动手,手里的那点兵也不可能随我军出征香料群岛。
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我军在苏禄可能要休整半月,甚至更多。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心情难免失落。
邹启怀不无担忧的说道。
“出征两月了,士兵都有些想家,若是耽搁久了难免影响士气。这且不说,我们对马尼拉的动向也一无所知,卑职担心若被侦知我军动向,马尼拉很可能会向蒂多蕾增兵。
以卑职来看,与其坐等苏禄军,不如尽快出兵,速战速决!”
刘时敏就摇头。
“哪里有说的这般容易,我们对香料群岛一无所知,我听说那处遍布珊瑚岛礁,我们的船不仅不能近海作战,还随时面临触礁风险。”
争论就此开始,说什么的都有,总结起来无非三种看法,尽快出兵,静等时机,返程回家。
这种争论是没有对错的,我只是借这个由头让他们发泄一下。其实我心里边早有决定,没有二鬼子随军参战,这一仗就不能打。
等他们争论差不多了,我才看向沈兴,问他。
“我听说在和乐有着奴隶市场,你可曾去过?”
沈兴短暂愣神,随即说道。
“有的,而且规模不小,十日一开市,有时甚至一次性能发卖上百人,而发卖的人口大多都是女人。”
“那买家呢,苏禄这么点人口,消化不了这么多吧?”
“据卑职所知,肤色漆黑的生蕃大多卖往马尼拉,肤色稍微正常些的,途径就多了,南洋土酋多如牛毛,都是买卖女奴的主顾。”
这渤泥国也不知做了什么孽,摊上了这么一个邻居。
“你说的肤色稍微正常些是哪样?”
沈兴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我。
“就同苏禄王宫里的宫女差不多吧,不过这样的女奴数量并不多,毕竟在南洋,肤色白皙的都不是平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抢到的。”
我想想苯苏哈赠送给我的十二名宫女,那就还好,并不是不能接受。我倒不是对肤色有偏见,主要是考虑大明人的传统审美。
些许挣扎之后,我严肃的对沈兴说道。
“给你个差事,但凡肤色正常些的女奴,都给我买下来!”
在座的一阵错愕,沈兴惊疑的问道,“买来,难道用作营妓?”
营妓,这行当自古有之。
说的直白一点,没有女人,这男人是活不下去的,心思也稳不下来,这是人的本性。
“你想什么呢?”
我指了指正在燃烧的岛洲,说道,“买来就是干活的,但若有弟兄能够看对眼,大可以讨了做婆娘。说好了啊,这女人谁碰就归谁,就必须在南洋安家落户,在南洋为瀛王府做事。您们都想想,回头拿个章程给我看。”
不就是人心不稳,思乡心切么。
我琢磨着有了女人,总有人愿意留下来吧,谁家的地都是地,也可以耕啊。
而罪恶,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