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沈府。
沈有容沈老爷子将大刀耍的虎虎生风,院中的柿子树也没招他也没惹他,却生生被砍去了半条命。
老妻刘氏实在看不过眼,“那老树碍你眼了?”
沈有容瞪眼,“这鸟树只开花不结果,留它何用?”
刘氏无语。
“我早与你说了,阉人横行,便巡抚都奈何不得,偏你要强出头。如今好了,高寀奈何不得文官,只找你来撒气。
哎,也不知老身那心肝肉怎么样了,话说姝儿离京已月余,成与不成也该有信了吧?”
沈有容将大刀插在兵器架上,怒气未消。
“你这老婆子恁的不讲理,我只奉命办事,怎知会害了那阉宦的好事。姝儿腿长脚大的,未见得被选上,你且安心等着,早晚有消息传来。”
老妻翻了一个白眼。
“老身可没你这般聒噪。只是苦了姝儿,这般的水灵丫头再难觅一门好亲事。”
提起这个老头更气了。
“还不是你同儿媳害的,非要寻那书香门第,进士高才。可你也不想一想,我以武出仕,官场上帮衬不到人家,怎会娶咱家的女?”
正说着话呢,耳听院外传来唢呐锣鼓声。
不一会儿,大儿沈寿赓慌里慌张的跑来,面带喜色。
“爹,是奔着咱家来的!”
沈老夫人一把抓住大儿,“是姝儿,是姝儿选上了,是正妃还是次妃?”
“不知啊,儿看见聘嫁队伍便急着回来,这也不好过去相问啊。”
沈有容叹了口气,“出门迎接吧,老夫这攀附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须臾间,沈府一下热闹起来。
话说沈家也是宣城望族,沈有容沈老将军四处征战,可也没耽误妻妾成群,生儿八个,女六个,许是基因强大,子女存活率相当喜人,只一个儿子夭折。
也正因为如此,沈家人丁兴旺,沈沛姝这一代就有三十几口子,偌大的宅院眼见要住不下,而沈王妃的八叔......才6岁。
沈有容领着几十口子站在院门前恭候,看着队伍由远及近就觉不对,按说皇帝的儿子娶亲,封赏自然由皇帝来出,但怎的打的是瀛王府牌子?
曹化淳见沈府前来出迎,不敢怠慢,搬鞍下马,快步走到沈有容近前,笑如春风。
“恭喜沈老将军,我家瀛王殿下聘贵家嫡女为正妃,托付中馈,衍嗣绵延,永结同好!”
听闻此言,沈家轰然炸开。
不愿自家女入皇家,怕的是沦为伺候人的丫头,但若为妃,这又是大大的不同,而这位亲王还是当今的儿子,不比那些转过几代的。
这正妃的位置可谓女性奋斗的天花板了,世代优荣,金饭碗!
“敢问贵中官?”
“咱见瀛王府左奉承,曹化淳。”
“曹奉承有礼,请进!”
沈府家人让开道路,这就看傻了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别人家聘礼都是用‘抬’来算,6抬、8抬......32抬,但瀛王不一样,直接用车!
八挂马车,每一车都装的满满当当。一般人家不敢这么搞,嫁妆都赔不起,直接悔婚吧。好在皇家不一样,皇家不需要嫁妆。
进院,分宾主落座。
曹化淳同沈家人客气了几句,便拿出礼单奉上。
“沈老将军,这不是聘嫁之资,而是我家殿下以翁婿之礼,孝敬老将军以及沈翁的,望请笑纳。”
沈有容慌忙回道,“这如何使得,君臣有份,老臣岂敢!”
曹化淳把礼单塞进沈有容手中,“老大人一定要收下,您若不收,咱家可就没办法回去交差了。”
“如此,老夫生受了,谢瀛王殿下厚赏!”
沈有容拱手拜谢,随即把礼单交给朱常瀛的正牌老岳父沈寿赓。
老头暗暗想着,真是傻人有傻福,这大儿文不行武也不成,不曾想生了个好女儿,父以女贵,几辈子的富贵都有了,就感觉人这玩意还是要看命数。
沈受赓看过礼单,手中一颤,抬眼看向曹化淳。
“奉承大人,老夫没看错吧,珍珠论斤?”
曹化淳莞尔。
“无错,在瀛王府,珍珠就论斤来算。尊翁,这五斤都是上好南洋珠,三斤润白,两斤紫金,用来作头面再好不过,若人情往来,公侯伯府也走得,绝不会落了庭上体面。
内中还有十斤珍珠粉,乃是敷面之极品,市面上的胭脂水粉多含铅粉,于身体有害无益,尊夫人就不要用了。我家殿下说了,沈家姐妹只管取用,明年还有。”
朱常瀛的丈母娘柳氏也就三十出头年纪,正是风韵正浓时,被曹化淳几句话撩拨的心花怒放,直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女婿可真贴心,便丈母娘的脸也记挂着。
沈有容实在看不下去,暗道这儿媳平日倒也稳当,怎的今日却这般眼皮子浅薄。
其实男人哪懂女人,只亲王丈母娘这名头,死了也值。
“好啦,女眷都退下吧,我与奉承大人有话说。”
老头发话,女眷不敢怠慢,纷纷万福退走。
曹化淳急忙说道,“夫人且慢,我这里有王妃娘娘家信,请夫人收着。”
柳氏本有许多话要问,但见公爹阴沉着脸,也只能接过信去了。
沈有容斟酌了片刻,说道,“王妃娘娘幼时曾习武,脾性有些……若偶有令殿下不快,还请奉承大人从中圈桓,老夫这里多谢了。”
“岂敢岂敢,老将军多虑了。”曹化淳笑道,“殿下同王妃娘娘举案齐眉,感情甚笃。”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沈有容感慨一番,随即转过话头,“老夫虽丁忧居家,但也听闻殿下亲率大军出征琉球,尽歼倭寇,敢问可是真有其事?”
曹化淳话语中带着豪气。
“好叫老将军知晓,确有其事。倭寇侵犯琉球,琉球遂求助于殿下,这才不得已发兵援救。此战歼敌三千,大捷!”
“打得好!”沈有容面色潮红着说道,“早在数年前老夫便有意兵发倭国,可惜最终没能成行,甚是不甘啊。不期然殿下如此血性男儿,老夫佩服。”
曹化淳回道,“老将军南征北战,战功卓然,尤其数年前老将军在澎湖喝退红毛夷壮举,我家殿下常常念叨,言说如今之海疆,唯老将军第一!”
沈有容连称不敢,但闻曹化淳言语间全无骄矜,两个聊的越发投机。
几盏茶过后,曹化淳问道。
“殿下从王妃娘娘口中得知,福建矿使高寀似同老将军不快,这到底是因何事啊?实话说,我家殿下也极不喜高寀这厮。”
沈有容听到高寀二字便一脸怒气。
“还不是因为澎湖那档子事。那年红毛蕃占据澎湖之后,便派人重金贿赂高寀,要求在澎湖开互市。但彼时老夫根本不知情,巡抚衙门授命,老夫领战船五十艘逼退了红毛蕃。
这便被此人记恨在心,不断寻老夫的痛脚,逼老夫赔他的银两。老夫一不贪财二不索贿,哪里来的钱财给他。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此人竟还对此事念念不忘。”
曹化淳心下了然,面上含笑。
“也是这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两家姻亲,却是这厮不曾想到的。老将军且安心,此人在福建恶行累累,天道有眼,迟早叫他好看。”
顿了顿,曹化淳又说道。
“近年以来,福建沿海贼寇几被我瀛州水师荡平,但流寇不绝,有几股顽寇流窜至舟山海域。我家殿下担心流寇勾结倭寇,为祸乡里,有意进剿,但又恐为人所诟病。
咱家此次前来,也是问老将军一个方便,我浙江水师若能巡海剿匪,瀛王殿下愿重金相酬。”
沈有容沉吟片刻,言道。
“靖平沿海本也是老夫职责所在,算来还有两月老夫便会丁忧期满,请曹奉承回禀殿下,老夫定当肃清浙江贼寇,不使一人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