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近中,巡视之旅结束。
朱常瀛回到自己的新窝,屏东王府。
王府面南背北,距海岸线十二里,一条笔直青砖官道自海港直通王府。
海港名大鹏湾,四面陆地,只有一条水道可通海。水道左右各有一座堡垒拱卫,一曰靖海,一曰伏波,各有6门32斤、8门16斤口径城防炮面向外海,保大鹏湾固若金汤。
大鹏湾本是没有的,潮涨时消失潮落时出现,海岸线狭长陆地被垫高加固才使得大鹏湾成为一处良港。可以说,大鹏湾是填海造出来的。
这里既是瀛州海军总部,也是屏东造船厂所在。
也因之如此,这座小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膨胀。众多官员、工匠、商人选择在此地安家,因为王府就在这里,日后此地将是瀛州,甚至整个南洋的统治中心。
海湾内,军民分治,民用在西,军用在东。
除装卸码头,船只泊位之外,有造船厂5家,一家王府直营,有船坞12,专门建造军舰,四家为私人造船厂。
北塘马氏,长乐吴氏,瀛州杜氏,瀛州李氏。
这四家私人造船厂每家都有5名以上股东,王府也入了份子,是为股东之一,但只拿红利不参与经营。
其实,几家船厂都是朱常瀛在有意扶植,工匠中有一半是从官营造船厂跳槽过去的。
按规定,私营造船厂可造500吨级以下各类船型,商船、远海渔船、捕鲸船、甚至军方定制都将是他们的业务。
但只有船没有人才也没有用,大明由于长期禁海,导致沿海捕捞业萎靡的可怜,大型渔船基本没有,懂得远海作业的渔民几乎可以数得过来,同南洋一些小国都无法相比。
怎么办?就只能扶植!
年初,海军、商行同时改制,海员服役期4年,商行水手服役期5年,便可以选择退役,归家之后干什么随意。
朱常瀛很期待这些退役人员中能涌现出一部分人才,商人、探险家、渔业先锋,甚至合法海盗!
一个国家的强弱可不是皇帝或者官员能够撑起来的,而是全体国民啊。
理解了这一点,朱常瀛甩出去的银子也就不那么心疼了。比如王府就资助了5艘60吨级捕鲸船!
一鲸落万物生,这个时候就不要考虑什么动保了,不择手段积累财富,能养活更多的人才是身为王者该干的事。
从远远望见灯塔,朱常瀛就同万长祚、袁可立等人滔滔不绝,絮叨不停的讲述着。
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事实上,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志同道合的人永远不够多。
朱常瀛迫不及待的想要所有大明人意识到波澜壮阔的大海之于人之于国所具有的重大意义。
靠岸泊船,朱常瀛向迎接的官员挥了挥手,便钻进豪华马车。
一口气视察7县,每县或一两日,或三五日,着实有够累的,累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不知不觉间,袁可立看到如山战舰不再震撼,乘坐这样舒适豪华的四轮马车也坦然受之,街上各色奇装异服也沦为寻常。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老头儿对这位瀛王殿下自认也有相当了解。
说起来,这位瀛王绝对同勤俭治国、体恤民力这样的传统君王美德无缘。
吃喝住用极尽奢侈,工程营建好大喜功。
可容六辆马车并行的官道啊,清一色铺着长二尺宽一尺厚半尺的青砖,道路两侧路基花岗石居然雕刻着云纹,排水沟渠隐藏在暗处,上铺着一种称之为‘水泥’所制作的板材,听说为了加固,这种水泥板里竟然埋有铁网。
十二里的官道,这要花费多少银子?
哦,官道两侧还植树,一种从瑞安岛上移植过来的柚木树种,袁可立有所耳闻,此树称胭脂木,也称血树,大明朝富贵之家对这种木料所打造的家具趋之若鹜,价格极其昂贵。
十二里官道,植树8百株!
现下还都是幼苗,也不知有几株能够存活!
袁老头禁不住问道,“殿下说修官道为了运输货物方便,那这血树呢,万里迢迢从南洋运来,糜费不知几多,又是为何?”
“为了造船!”
朱常瀛微微一笑。
“咱们乘坐的这辆马车,是用柚木建造的,港口里停泊的战舰也是用柚木建造的,我大明朝许多豪富也中意柚木家具,说这种木料同白银等价也不为过。
那为何不自己种植呢,从南洋运输成本不划算。”
袁可立微微皱眉,“可据老夫所知,此木非五十年不能成材!”
“是啊,所以要尽早引进,争取在孤还活着的时候能够看到它们成材!”
朱常瀛很严肃的说道。
“如果这批幼苗能活下来,那么瀛州将遍植这种树木,以保我大明永不缺少造船之材!
眼下看,确实花费不少,但若以五十年,百年来看,袁公还认为此物不值得么?就比如造船,如果选用本地木材,可以节省三成费用,然而瀛州没有啊。”
袁可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透过车窗观望道路一侧。
工地,除了工地还是工地,自港口一直延伸三里,无处不在施工。
三里之后,人烟稀少,多见草木不见人踪。
袁可立又奇怪了,问道,“殿下,此去王府还有9里,我看周围地势平坦,为何没有安置移民?”
“留着空地建城,免得将来征收土地麻烦。”
袁可立神色不定,“殿下就这般笃定屏东城将会绵延12里?”
“不是笃定而是一定。”
朱常瀛淡淡一笑。
“袁公似是对瀛州大兴土木不甚赞同,但孤却不以为意,为何?因为孤没有动用瀛州府库一分钱,所有这些都是自己赚来的。
而通过大兴土木,会有多少工匠工坊商人会因此受益呢?有了银子,他们的生活才会更好,更有盼头。不信袁公下车去问,问问这些工匠想不想孤大兴土木。
孤把这种方式叫做‘财富再分配’,也就是说孤的钱太多了,要想办法花出去,让别人因此而受益。
这富人就要有富人的活法,如果富人不花钱,叫穷人怎么活?袁公可以理解孤的话中之意么?
而之所以要将屏东建设的这般壮阔,孤还有一层打算。
南洋的土酋太多了,就比如北吕宋,就有大大小小土酋几十个,没见过世面但掌握的财富却不少,堆在家里落灰。
这是不对的,有钱就要花,把他们都请过来,让他们沐浴我大明皇恩浩荡,学我大明礼法道统,把在领地收取的财富都留在瀛州,流向大明。
现在,袁公知晓孤为何要留下这一大片荒土了吧?”
袁可立神色大震。
“殿下欲效仿汉之‘强干弱枝,移民实边’之策?”
“袁公大才,孤就是这个意思!”
要说老祖宗就是牛,似乎什么样的政治手段在史书上都能找到。
但其实只是外表近似,实质却是不同的。百姓能够生存且有钱赚才能长久,不然只能是昙花一现,就如汉唐经营西域,总是赔钱,最终沦于尘埃。
行7里,又见繁华。
道路两侧许多建筑已然完工,且有若干片区住进人家,瀛州权贵,尽在此地。
朱老七做了规定,每座房产占地不得超过千平,至于高度,则没有限制。又因皆为官眷,朱常瀛还很贴心的令营缮司设计若干套图纸以供参考。
搞毛线的几进院子啊,既浪费土地又不实用,要建就去村里建,城区不允许!
因之所以,这些官儿们也学王府修建方法,多为三四层的砖石小楼,搭配花草小院,雕梁画栋,各有模样。
朱常瀛看着别墅群就很舒坦,这才是走向未来的正确道路,而不是地主老爷建四合院修炮楼,把几个裹脚女人闷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坑长工。
这或许就是朱常瀛奋斗的动力吧,绝不能让野蛮祸害这片大地。
马车停,车门开,朱常瀛信步下车。
眼前,是一座环形广场。广场正中为一高三米的石质雕塑,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一艘满帆破浪之战舰,便连船上的人物都雕刻的栩栩如生,有船员在攀爬绳梯,有了望手在低头喊着什么,船头有一人昂首站立,披风飞扬。
极好!
雕像下,老婆情妇垂手恭候,身后家丁侍女排列整齐。
再其后则是高大的石质门楼,很有点凯旋门的意思,上书‘瀛王府’三字。
极好!
小日子,是越过越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