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人!”
沈崇尧头也晕了,今日实在状况太多,饶是他心宽如海,也有些承受不住。
他一溜烟跑去找哥哥,文大人来了,就得让沈崇彦这个当侯爷的顶上了。
沈家与文家乃是通家之好,是老信远侯那一辈就积累下来的交情。
只是与老侯爷壮年早逝不同,文家老大人极善养生,论年齿,他比老侯爷还大十岁,如今已过七十古稀,却仍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身子结实得连一般中年人都比不上。
有这样一位历经三朝的元老大臣坐镇,几十年经营下来,文家自然跻身京中第一流权贵圈中。
如今当家的文大人年不过五十,却已官拜礼部尚书,圣眷恩隆,最难得是他极得昭元帝信任爱重,乃是一等一的心腹之臣。
不过说来有趣,这位以中直耿介闻名朝野的文大人,却在原配夫人过世后,迎娶了一位比自己年轻十三岁的娇妻,奉如掌珠。
可巧这位文夫人正与信远侯夫人罗妙芸未嫁时便是闺中密友,积年的手帕交,这份交谊在她们出嫁后自然延续了下去,因夫家交好的缘故,更添了一层亲密。
是以今日侯府家宴,亦是相邀。
但花朝从来都是女儿的节日,府中下帖,邀请的也是文夫人及文府几位小姐。
文怀琛一个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就这样大剌剌地乘着马车驶到了信远侯府的别苑,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这还有满屋子的太太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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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雅宴已开,席中百花争妍,侯夫人正举觞祝祷,共庆佳日花朝。
宁儿瞧了眼杯中所进之酒,其色泽犹如花间浓露、芬芳扑鼻,乃是集百花酿造而成的酒露,正合花朝时所饮。
正端详时,宁儿忽然觉得有视线投在了自己身上,刚欲抬头那人就转过去了。
她浅饮了一口百花露,内心好奇,是谁频频在宴席上窥探自己呢?
这百花露还没入口,就沁芳扑鼻,再一尝,果然玉露琼浆,甘美醉人。
宁儿一喝就喜欢上了,她以前从未饮酒,并不知自己的酒量深浅,见这酒露和甜水一般,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宁儿正回味间,春草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暗里指了指宁儿披帛上的污损,气声道:“姑娘,我们是不是找个空档出去处理一下?”
宁儿环顾一圈,见众人都安坐于席间:“是不是有些不合适?等歇宴时我们再换下吧。”
春草有些迟疑,现在贸然离席是有些不妥,只是姑娘出身本就有些敏感,这种场合若是叫有心人看到她衣裳上有了污损,恐怕会为人诟病。
这样想着,她伸手将那披帛略微翻折了一道,将那红痕转到紧贴衣衫的内侧。
春草这边刚弄好收回手,便忽见坐在上座的老夫人对着宁儿招了招手,示意她上来自己这边:“宁儿过来!”
春草垂下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焦急,她轻轻碰了碰宁儿的衣袖,示意她行动间务要留心,别露出那痕迹。
宁儿倒保持着镇定,浑若未觉地走了过去。
老夫人看她行动从容、举止端正,身穿月白交领袄裙,臂间挽着水蓝色披帛,在如此碧日晴空下,银珠灰绸的裙面泛起流光溢彩,光线流转间,隐隐可见衣裙间暗绣的梅枝。
在座诸芳无一不簪花衣锦,宁儿只戴了一支水绿玉珠发簪,却将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去。
老夫人眼含赞赏,极和善地拉起她的手,笑着对众人说:“这便是我那甥外孙女儿,闺名唤作朝宁的,如今跟我住在松寿堂里。”
这便是极郑重地将她介绍给府中诸人及相近亲朋了。
紧贴罗夫人左右,围坐着她的一双儿女,虽说时下也有男女不同席的讲究,但侯府素来不大约束这些。
今日花朝聚会,在席的都是家中交好的亲眷,又都是还没成人的姑娘哥儿,所以同坐一席,也无人以为怪。
宁儿大出风头,与她有过龌龊的沈如瑶便不太痛快,她一向看不起宁儿的身份,又见此刻众人都围着她赞个不住。
她撇撇嘴道:“不过是为了奉承老夫人,可别把自己当凤凰鸟了。”
罗夫人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老实些罢,可是上回的苦头还没吃够?”
沈成瑛笑着给母妹各斟了一杯:“不过是个丧母的可怜人,妹妹和她计较什么呢?这酒我尝着很好,瑶儿也进一盅吧。”
沈如瑶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她是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母亲系出名门,又有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实在不必和一个没处可去的丫头计较,转眼又得意洋洋起来。
她隔席坐着舅舅家的表姐,闻言笑道:“谁给我们瑶儿委屈了不成?我帮你出气。”
沈如瑶笑得有些勉强:“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谁能给我受委屈?”
闻言沈成瑛看了眼明显在起哄架秧子的罗淑奕,目光微冷,瑶儿娇蛮,但本性并不算坏,可也架不住身边总有小人挑拨。
他不理会,不过是为了母亲爱重舅家,不值得为此惹母亲伤心。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宁姑娘得了父亲重视和祖母看顾,罗表姐说这些话,不过是想看瑶儿出丑。
不过就算是沈成瑛,也难以猜出他父亲此刻内心真实的想法。
此时沈崇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宁儿。
早春柔和的光线,为她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沈存珠不知与她说了句什么,宁儿的脸颊上露出个略带腼腆的笑容。
无人觉察处,他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将心神从先前乍听到“朝宁”时的惶恐不安中略微拉了回来。
上一世如何,他已经不忍再想,但这一世的宁儿,正俏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沈崇彦看到母亲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无论如何,他终于完成了第一步,光明正大地叫宁儿生活在他的庇护下。
她的小姑娘,他要好好地看着她,守住她;
之后他会一步步,给她她本应享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