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安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抹了抹泪痕,又若无其事坐了回来,问道:“我也不知,这两日动辄想哭,才刚是想再吃些红油蹄花,他……他却走了……”
海棠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当是什么呢,踏雪早在等了,她是带了饭来的,你瞧瞧有没有愿意吃的。”
程颂安这会儿饿的能吞下一头牛,便让立刻摆好桌子,踏雪提着食盒进来,一来便喊着:“姑娘,你忒也不守信,说好的不带海棠姐姐也要带我的,怎么反把我抛下了?”
她噘着嘴抱怨,手里却没停,一一将盒子里的东西摆在桌上,都是旧日在益州常吃的菜肴,那碗红油龙抄手尤其令人食指大动。
程颂安尝了一个,笑对她道:“竟不知你如此用心,看在你为我准备这些吃食的份上,免了你的抄书罢。”
踏雪立刻喜道:“姑娘一言九鼎,说出了的万不能反悔,只是我哪里会做这些,不过是大人的吩咐。”
程颂安手中的调羹停在碗沿儿上,睫毛颤了一下,眼睛朝着地上道:“他吩咐的?”
“对,姑娘出去之后,大人便命我收拾好东西,着人送来,又让我晚些时候去鸿宴楼取这些吃食。”踏雪想了下,转身又去外面抱了琴来,“对了,还说让我连雅弄也带来呢。”
在她气极被陆轻山带走的那一会儿,崔元卿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做了这些决定,又是怎样去了鸿宴楼的呢?
程颂安忽觉气势上没有之前那样足,赌气不想吃他送的东西,怎奈肚子十分不争气,被这些热辣辣的饭菜馋的移不开眼。
踏雪满不在乎地道:“姑娘便是和离,也不能跟肚子过不去,你若不吃,赏给我吃怎样?”
程颂安心道,也是,如今还没和离,吃他这点子东西算什么?便又安心吃了起来。
踏雪在旁偷偷笑了出来,看着她吃的香甜,劝慰道:“依我看,姑娘也不必跟大人置气,他哪里肯舍得跟您和离?”
程颂安扁了扁嘴,若叫她知道程挽心现在怀了身孕,她就不会说出这句话了。
踏雪支颐道:“我自小在太太房里长大的,大人什么时候对人这样过?别的不说,单说他若在这屋里,姑娘哪里坐过椅子、凳子,还不都是坐腿上……”
程颂安顿时被呛的咳嗽了一声,脸上涨得通红骂道:“我把你这烂嘴的蹄子,说什么浑话,贫嘴嚼舌的惹人厌。”
虽是这样骂,却猛然意识到,自与崔元卿有过肌肤之亲,那人在内室就从未有过正正经经的时候,果真的动辄将她拉在怀里,坐在腿上。
踏雪嘻嘻哈哈笑道:“什么也瞒不过我去。”
程颂安作势要打,那丫头顺势跪在她怀中求饶道:“再不敢了,姑娘吃着,我还有事儿禀告呢。”
“什么事儿?”程颂安吃的差不多了,踱到窗边,懒懒问道。
踏雪跟着正色道:“姑娘走后,襄王府和瑾王府相继派了人,说是连累夫人受了伤,听闻夫人搬到山庄上来养病,都送了礼品来。”
“又道鱼樵山庄曾接过圣驾,不容闲杂人等随意叨扰,因此各派了府兵来做护卫,我来时,那些府兵早就驻守在岗了。”
程颂安心中一惊,瑾王府消息如此灵通,动作又如此迅速,难道是怀疑到了崔家吗?那崔元卿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很有可能会被发现?他刚才是怎么来到这里,又该怎么避过府兵出去?
“姑娘不必担心大人,”踏雪这丫头年纪虽小,眼睛却毒辣,“他曾经消失了一个月,都没人发现呢。”
程颂安被她看出担心崔元卿,本该怄气,但又忍不住问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消失一个月都没被发现?”
踏雪神秘一笑:“自是有人替他,就连太太都被瞒过了,我却是能看出的。”
程颂安心跳突然缺了一下,有人替他,必是那个人无疑!原来他一直是跟着崔元卿,做他的替身。
电石火光间,她突然想到崔元卿身边有三个人,思变、思危、思退,思变和思危都常在身边,唯有一个替他做些暗处的事的思退从未出现过,他,就是思退!
踏雪见她脸色惨白,手也微微有些发抖,吓了一跳,连叫了两声“姑娘”,面前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踏雪,”程颂安努力做出不动声色的样子问道,“思变和思危跟着大人去了么?”
踏雪见她说话如常,这才放心道:“思变那小子一早便走了,思危不知道。”
程颂安接着才问:“那思退呢?”
踏雪拧眉想了想,挠了挠头:“思退?他是做外头管庄子的,轻易都不到府里来,跟着去做什么?”
程颂安按住狂跳的心,慢慢缓和下来,又闲谈般套话:“既是管庄子的,想必年龄不小,已经娶亲了吧?”
踏雪笑道:“比思变那崽子大不了几岁,没听过娶亲呢,姑娘怎么打听起他了?”
程颂安心中有些狐疑,这个思退果真便是那个人么?那人曾说过,他是娶过亲的。
只是踏雪心思机敏,再多问怕是要被她怀疑,徒增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呵呵笑了两声,打趣道:“我打听打听,为你做个媒怎么样?”
踏雪再精明,毕竟也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又羞又恼道:“姑娘是大家闺秀,却没正经拿我一个丫头说笑,我告诉李妈妈去。”
程颂安笑道:“许你说我,难道我还说不得你一句?再这么厉害,非把你嫁出去。”
踏雪一听,这才慌了,急的直掉眼泪:“姑娘既收了我做贴身侍婢,我一辈子都跟着你的,若要我嫁人,我剃头做姑子去。”
程颂安这倒大出所料,也不忍心再逗她,叹气道:“实话跟你说,明年我是要跟你家少爷和离的,你……”
踏雪跪在地上:“求姑娘跟太太要了我的身契,我一辈子跟着你。”
程颂安心下感动,这个跟她相识不过两个月的丫头,对她的感情竟比自己的庶妹还要深。
她点了点头,又道:“这件事你放心,只是眼下你先去将思退带到咱们山庄来,我有正经事问他。”
踏雪一边擦泪,一边点头,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道:“思退在的庄子,就跟这个庄子挨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