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挽心的眉目间瞬间染上一层杀气,她仍旧是哀哀戚戚,但语气里有让朱樱毛骨悚然的寒意:“你在我的院子,怎么知道母亲的病?既知道母亲有救,何不早些来?安得是什么心?”
朱樱整个人如沈氏一样瑟瑟发抖,头磕在地上,不敢与她对视,颤声道:“奴婢,奴婢听过这样的症状,大约……大约明白……”
程颂安长剑从沈氏的头上转到程仲文身后的程挽心眉心,她身后的踏雪立即上前揪起朱樱,将她拽到冯氏的榻前,用力甩过去道:“还不快些!”
朱樱颤抖着双手往冯氏的头上探过去,将她轻轻抱起,刚要说些什么,猛听沈氏大喊一声:“朱樱,太太的千金贵体,你可要想清楚了!”
本来正要做些什么的朱樱吓得几乎要把冯氏扔了下去,幸而林氏一直在守着,立即接住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混账!你要害死太太不成!”
朱樱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回过头看了一眼沈氏,后者眼眶通红,眼里尽是恐惧和威胁,她不敢再看,迅速回过头,脑中一片混乱。
程颂安手中长剑反手一挥,便刺进沈氏胸前两寸,鲜血顺着剑尖涌出来,沈氏惨叫一声,捂着伤口摇摇欲坠。
程仲文这下彻底惊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女儿真的疯了,他劈手欲夺程颂安的剑,但却被程颂安躲过了,剑尖再次指向了沈氏。
“你找死,我成全你!”程颂安声音冷的如同从地狱中而来,直叫沈氏连疼也不顾,爬到她脚边道,“大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认!你杀了奴婢吧!”
程颂安拎着血淋淋的剑,没有了耐心:“我要的是我母亲活,如果你再冥顽不灵,我会让你看到她和那个孽种立刻死在我的剑下!”
她和那个孽种,旁人并没有听明白,但沈氏登时面无人色,肩背都塌了下去,像泥一般瘫软在地。
程仲文疑道:“云黛,你在说什么?”
程颂安越过他,朝他身后的人看去,可程挽心反而镇定了下来,神色并无变化,甚至嘴角还带了些淡淡的笑意,诡异的让人摸不透。
程挽心柔声道:“姐姐,你太伤心了,还是回去歇会儿,母亲的后事交由我跟两位姨娘来办即可。”
程颂安的剑缓缓抬起,她活了两世,都不屑于在后宅之中跟自己人斗,但若杀到眼前,她便能枉杀也不会错过,不斗是不斗,斗就要简单些,一剑毙命,管她是什么庶母、二妹!
剑举了一半,却冷不丁被人拽住,是沈氏用尽了力气,徒手去抓了那柄带血的剑,挺胸撞了上去,长剑穿过血肉胸膛,人跟着倒在地上,身体从剑中滑落,温热的血滴滴哒哒掉落在地上,程颂安恍若不闻,只红着眼睛怒道:“你以为你死了罪孽就消了?我就不拿她怎样了?”
“啊!”一日之内,妻子病危,良妾恍惚,爱妾死在眼前,程仲文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像是被抽了筋骨的动物,倒在地上,将沈氏抱在怀里,压抑又不敢置信地闷吼了一声。
沈氏撑着一口气,从他怀中挣出来,爬向将剑指向程挽心的程颂安,无力地抓着她的裙裾哀求:“大小姐,别……救救你的妹妹……别杀……”
再之后,她的手便脱了力,就此咽了气,徒留一只血手印留在程颂安的裙裾上。
程挽心缓缓跪下,伸出纤纤素手,将沈氏的手握住,眼中却让人辨不出神色,她甚至低笑道:“姨娘,你怎么这么傻呢?”
便在此时,本来身体已经僵直的冯氏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口中嗬嗬出声,两只手伸向半空乱抓,两条腿也胡乱蹬着,林氏一时抱不住她,哭着喊道:“阿瑛!阿瑛!”
程瑾宁和程彦平立即上前,帮着按住,也跟着哭道:“母亲,你怎么了?”
程颂安双眼猩红,已经濒临绝望与疯狂,不顾一切地朝程挽心的心口刺过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重生提早害死了母亲,那便一起死吧!
可朱樱又不顾一切冲了过来,生生要替程挽心挡这一剑,眼见就要同沈氏一样将她刺死于剑下,蓦然又被一句禅音喝住——“前世杀他是我,今生杀我是他,颠颠倒倒做冤家。何日才能放下?不若我先戒杀,善心一发无涯。”
程颂安手中的剑落在地上,终于看到希望似的,跌跌撞撞往门外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而被李文宾扶住。
她语无伦次地问道:“你听到了吗?明华师父来了,快,快请他进来!”
李文宾不解又心酸地看着自家大小姐,往日多么的高贵典雅,此时却如此狼狈,甚至有些痴念,哪里有明华师父?
海棠和蔷薇也看出不对,立即上前扶住她,流着泪道:“姑娘,你要是伤心,就哭出来,别这样,奴婢看了难过……”
程颂安却急得晃她们道:“快去把明华师父请进来,快!”
海棠和蔷薇对视一眼,更加难过,哪里有明华师父?
牡丹不忍,小跑着出去道:“姑娘别急,我去请……”
程颂安这才放下心来,跑到冯氏榻前,流着泪却笑道:“母亲,明华师父来了,女儿有预感,他是为您来的,他有法子为您治病,您再撑一会儿。”
程仲文浑身沾满沈氏的血,看着口中胡言乱语的大女儿,不由得老泪纵横。
程挽心冷冷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嘴角始终挂着诡异的微笑,静静坐在一角,看戏一般,她脚边的朱樱早就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牡丹惊喜的声音自外传过来,“明华师父真的来了!他真的来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明华大师清冷孱弱的身子已经转了出来,朝屋内的众人微微施了一礼,念道:“阿弥陀佛!”
便是不参禅礼佛、不信阴司报应的程仲文,在这一刻,心中也陡然涌起一股起强烈的念力:这和尚是来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