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安此刻的震惊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薛庭蕴并没有死,反而在无意中跟程挽心相遇,托她把这幅画送到崔元卿手中,并写下那样一首诀别诗。
那她现在身在何处?又为何不愿见他们?是为了当年没有将她救出吗?
崔元卿垂眸,有些愧疚:“我对程挽心维护,的确有庭蕴的原因在,庭蕴不肯见我们,也许会见她,我一直在等她能再次跟她联系,能让我们再见她一面。我,负了思退太多……”
怪不得思退会那样紧张程挽心,她是他能再见到薛庭蕴的希望。
“可又是为什么,你非要从江南回来之后再告诉我?此时说了又有何难?”程颂安不明白。
崔元卿像是在感叹命运的无奈:“我原本的打算,是让程挽心真的嫁到金家去。”
程颂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觉得她嫁到扬州,也未必是件坏事,待她嫁过去,一切尘埃落定,就是跟你说清楚的最佳时刻。”崔元卿解释了一下,“祖母寿辰那天,我同她在院中商议的,就是此事,她是同意的。”
程颂安回想那晚,他们二人在假山旁,程挽心如一株风中残荷,端得可怜动人,竟是在商议此事?而程挽心竟也同意?
绝不可能!成婚后的种种往事,像一幅幅画面,不断交替出现在眼前,别的疑惑她暂时没有想通,但程挽心喜欢崔元卿,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她做的一切事都没有道理。
在他们成婚前半年,她就开始用唇脂使她身体受损;成婚之夜,她让崔元卿悄悄入府去看她;襄王府宴会上,给崔元卿下药;故意让她误会,崔元卿是孩子的父亲……
程颂安之前就有所怀疑,以崔元卿的精明,他怎么那么轻易就会被人下药?更不至于被人耍弄而不自知,现在就明白了,不过是关心则乱。
这么说来,前世程挽心是赌对了,她做的一切都没被崔元卿发现,并且也让崔元卿对她产生了感情,即便她肚子里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们最终还是成了亲。
那永哥儿到底是谁的孩子?程颂安记得崔元卿说过,不是思退的。
她张张口,问道:“那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崔元卿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
院子外面吵嚷声起,打断了他们。
海棠进来回道:“姑娘,陆家少爷来了。”
崔元卿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还未说话,陆轻山已经从外面进来,对着身后还在拦他的思变道:“滚!老子纵是外男,也偏要进你们内院!”
思变一脸委屈地跟在后面,偷偷觑了崔元卿一眼,后者扬扬手,示意他不必管,思变才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陆轻山冷哼一声,目光落在程颂安身上时,满眼地愤怒都变成了心疼,他站在床前,望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问道:“当初为什么非要回来?”
程颂安自嘲地苦笑一声:“所以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算是惩罚了。”
崔元卿眉心一紧,双手扣在炕桌上,捶在墙上的那只手擦破了皮,红肿异常。
陆轻山冷冷道:“让人收拾东西,我带你回渔樵山庄。”
程颂安摇了摇头,她还没得到答案:“我明日回去,今天还有些事没说清楚。”
陆轻山脸色铁青,紧紧抓在她床边的栏杆,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它折断,他忍着气耐心道:“还有什么可说?外面我备好了马车,这崔府多待一天,我就不放心一日。”
崔元卿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她的身子不适宜见风,明日晴了我自会送她。”
“混蛋!这会儿倒知道她不适宜见风了?”陆轻山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狠狠一拳砸在崔元卿的脸上,“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崔元卿被他一拳砸的脸往一侧偏了下,但却不显狼狈,他只是回过头,抬眸冲他道:“你为她打我,是我应得的,我不还手,现在,你可以走了。”
陆轻山长眉倒竖,抓住他的衣领,再次扬起拳头。
海棠进来奉茶,看见这一幕,吓得手中杯盘散了一地,顾不得收拾,一个箭步冲到陆轻山身后,拽住了他的袖子:“九少爷,万万不可!”
陆轻山回过头,见是海棠,气犹未消:“海棠,你拦我?当年你是何等的气性,怎么如今也跟程颂安一样的窝囊?”
程颂安急道:“陆轻山,你住口!”
再看海棠,她并没有感到屈辱,反而神色凄凉,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无奈地道:“那九少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提剑弑主,将崔家杀个鸡犬不宁?然后呢?姑娘该如何自处?她日后如何在崔家立足、又如何还能回到程家?圣人的旨意都颁了,你想让她日后在殿前抬不起头?”
一连串的问话,将陆轻山驳的哑口无言。
程颂安蓦然想起昏倒时看到的那个场景,海棠一直忍到她死了,才忍无可忍,冲进崔元卿的书房,喊着要杀了他,她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这两世,海棠的软肋一直都是自己,她无非是在为了自己一直隐忍罢了。
程颂安有些哽咽,对陆轻山道:“你别打了,我今日就去渔樵山庄。”
海棠哽咽一声,将地上的杯盘收拾干净,又招呼蔷薇、牡丹和踏雪,为她准备去山庄上的东西。
崔元卿垂着眸,看不清他的情绪,只是淡淡道:“陆侍郎,望你知道,她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仍旧还是我崔元卿的夫人。”
陆轻山的拳头捏的很紧,克制不住想再往他脸上砸上一拳。
程颂安叫住了他:“陆小九,别动手,我同他从今之后,有名无实,各自安好便是。”
陆轻山的拳头用力在空中虚捶一下,恨声道:“他想安好,怕是没那么容易。”
程颂安笑了笑:“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陆小九,因爱才会生恨,我对他,今后连恨也不会有。你又何必为我怨恨他?”
崔元卿闻言,一直垂着的眸子再次抬起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