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殿。
温阮面色铁青把手里的药丸和发丝丢入窨井,十分清楚这是胤景轩最后的耐心,如果明天皇帝平安无事,他恐怕会彻底撕破脸。
胤景宸进来的时候温阮正在擦枪。
寝室内烛火明亮,映衬出少女精致冷艳的侧颜,白皙小手上拿着一把漆黑的枪,一黑一白,对比鲜明。
擦拭枪体,熟练装弹,上膛瞄准,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帅气。
胤景宸在门口看呆了眼。
温阮侧目,笑着开口,“还没到三更,怎么提前回来了。”
胤景宸走近她身旁落座,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而后温声开口,“突然很想你,就回来了。”
温阮定定看他几秒,抬手捏了捏他明显削瘦的面颊,“这几天辛苦了,我去给你煮碗燕窝粥。”
她刚起身,便被胤景宸一把搂进怀里,男人埋首在她身前,低喃声落入耳畔,“阮阮,我只剩你了。”
透过半开的窗户,温阮视线落在桂花树下,那里有她埋藏的宝藏,足够躺平挥霍一辈子。
淡淡收回视线,温阮摸了摸胤景宸发顶,又在他背上拍了拍,“别难过了,于父皇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胤景宸眼底满是阴鸷,此刻离得很近,他能清晰闻到温阮旗袍后腰处的檀香味。
味道虽然很淡,但胤景宸却十分熟悉且十分厌恶。
因为这是独属于胤景轩的味道。
胤景宸很想直接问刚才是否宁王来过,但又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门口的守卫虽然不是暗卫,但也是经过专门训练忠于自己的人,若非得了主子许可,不可能擅自离开。
难道是......
胤景宸不愿往那个方向想,但有些念头一旦产生,就忍不住在心底滋生。
温阮没主动和他提起的原因很简单,怕他多想分心,毕竟明天先帝就要出殡了。
从出宫到陵寝,凶险程度比在灵堂严峻数倍,暗卫及裴子昂那边应该有很多事等着他安排部署。
再者就是入宫这么久了,她若是想投诚宁王早就去了,压根就不会帮他治好头痛。
所以在温阮看来,今天的事纯属宁王一人痴心妄想,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谁都没有说破,表面平静又心思各异。
胤景宸喝了一碗燕窝粥后再次返回灵堂,只是刚出院门就对十二说,“守在这里。”
十二领命,隐在凤鸾殿。
当然,门口的守卫也换了人。
胤景宸又点了另一名暗卫,让他给裴子昂送了封密信过去。
守灵到三更天,胤景宸没像前两晚去凤鸾殿,而是去了御书房。
翌日,天刚蒙蒙亮,送葬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胤景宸思索良久,还是来到凤鸾殿。
本想和温阮打个招呼,叮嘱她在宫中也要多加小心,结果却看到已经换好男装,正准备出门找他的少女。
胤景宸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两圈才问道,“去哪?”
温阮笑嘻嘻用胳膊肘撞他,“当然是和你一起,今天怕是不会像前两天那么平静了,你一人个我不放心。”
若是平时,温阮撒个娇,胤景宸不管什么都会答应,但今天却毫不动容。
长臂一伸,用力把人搂进怀里,低头亲吻下去,直到怀中少女满眼水光,他才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道,“在这里等我,不许出宫。”
温阮抿唇,“可是......”
胤景宸打断她,转身往外走去,“有裴子昂和陈屹川在,我不会有事。”
温阮盯着他高大的背影白眼快翻上天。
院门外,胤景宸满眼戾气吩咐十二,“不许离开贵妃半步。”
皇宫外。
抬棺椁的仪仗,护卫,皇帝,太后,宁王,文武百官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先皇陵寝出发了。
站在街头,队伍一眼望不到边,两侧百姓自发驻足礼让。
胤景宸一身玄色锦衣骑在马上,紧跟仪仗队,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前方棺椁上,情绪显而易见的低沉。
一连几天守灵没休息好,昨晚更是几乎一夜未眠,下眼睑黑乌青明显。
前后左右的暗卫穿着普通护卫的衣服,将他围在中间,一边行进一边小心观察周围情况。
太后坐轿行在中间,心中不断咒骂宁王,害得她连续三晚没吃好没睡好,此刻脑袋还昏沉沉的。
宁王行踪不定,极少出门,况且今天只带了七八个随从,机会难得。
太后自然不会错过,她花高价又找了二十几个黑衣人,连同之前的十余人一起埋伏在沿途。
胤景轩策马走在最后面,一身浅蓝色锦衣,面色平静,神情如常,脸上不见半点悲伤。
在胤景轩内心,棺椁里躺着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父皇,或者说根本不配为人。
醉酒后宠幸舞姬诞下皇子,孩子刚满月就赐予那舞姬三尺白绫自行了断。
自己从小没有得到一点父母疼爱,更别提一个皇子应有的待遇,就连宫中最低贱的太监宫女都能随意辱骂欺负他。
十三岁时随军前往边塞,抵御匈奴,也是从小兵做起,一路受尽磨炼,好几次都险些丧命。
而这一切,都是拜他血缘上的父皇所赐。
所以当他听到先皇驾崩的消息时,甚至还小酌了一杯。
今日之所以来送他最后一程,也仅仅是为了日后掌权时不被世人诟病。
昨夜宫里没再传出丧钟声,今早胤景宸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视线内,胤景轩并不意外。
家中无人行医,在藏书阁时谎称在看图册,实则已经在给皇帝熬制解药了,昨晚院子里飘散的中药味虽然很淡,但他还是清晰捕捉到了。
倘若这样一个女人轻易倒戈,他倒是会惊讶几分。
只是,昨晚为什么要留她一命呢?
罢了,无非多活一晚而已。
胤景轩垂眸看一眼手中丝帕,唇角轻轻勾起。
越靠近陵寝四周山越多,走了一个时辰后,从队尾已经能看到最前面的棺椁。
他们也上山了。
道路崎岖,没办法再骑马,轿子也没法抬,于是皇帝、太后及宁王纷纷下来步行。
两个男人还好,太后常年居住在后宫,除了偶尔去御花园走走,基本没什么运动。
从轿子上下来走了没多远便开始喊累。
原本胤景宸想安排一名护卫背着她上山,但太后感觉有伤大雅,最后还是大宫女和几个随行的小丫鬟搀扶着太后缓步前行。
走到一处地势险要的狭窄路段时,太后脚下一滑,惊呼一声,险些坐在地上。
胤景宸在她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回身张望扬声,“母后可还能走?”
胤景轩倒是离太后比较近,却只是双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唇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太后前后看看,又眯起眼睛看向头顶上方的陡坡,狠狠咬牙,在大宫女的搀扶下继续往前。
刚走十米不到,太后再次一个踉跄,尖叫一声,身子往一侧倒去,身旁的宫女一时扶不住,忙用身体挡在太后和山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