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傻蛋，还骗姑娘？
    不被姑娘骗就不错了！
    林晓把此前脑子闪过的疑惑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她天天待在猪棚，这四个人但凡有个脑子，都知道先问问她。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下不为例呗。
    林晓苦口婆心地跟齐述科普了一路苍山大队生存法则。
    只是她忽略了一点。
    作为苍山大队老少皆喜欢的男人，齐述得有多自闭，才能上这种当？
    ‘没有朋友’的齐述，认真听着林晓的话，不时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授人以渔的满足感，让林晓踩脚蹬都更有劲。
    一路上有说有笑，一个多小时也就进了县城，齐述竟然也觉得轻松。
    他脸上做出苍白受累的模样，暗自用手围着自己腰丈量了一圈。
    ……胖了不少。
    最近好像把自己养得有点太好了。
    还好现在是冬天，穿得多看不出来。
    还能演！
    齐述下定决心要开始加强锻炼，但病弱人设还是先继续保持吧。
    他有点担心过于健康，不太适合他要做的事。
    见齐述似在隐忍不舒服，林晓放慢速度，问起行程安排来。
    要是齐述没有胡说，那他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去县政府？
    没想到齐述拍着胸口顺气，给出了第三个选项。
    “我们先去邮政局。”
    林晓“哦”了一声，但放缓的车速始终没有再提升。
    到了邮局，没等多久，齐述就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薄包裹出来。
    东西不大，不太像是他家里人寄的。
    拿着包裹，下一站正是林晓心心念念的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的饭菜味道，称得上一绝。
    但在这个计划经济的年代里，吃饭不仅需要钱，还需要粮票。
    这些票不对农村发放，加上林晓关系网十分贫瘠，也就只能惦记着了。
    因此现在踏进国营饭店，林晓难压心中雀跃。
    如果可以，她还想尝尝饭店招牌的红烧肉、清蒸鱼……
    不过这些都需要肉票。
    看齐述的生活状态，不像是那么富有的人。
    不是说他没钱，而是他的钱全花在买药、买糖和买破烂上了。
    而且林晓不止一次看到齐述将家里寄来的钱又汇回去。
    所以对齐述的家底，她持保留意见。
    但对于齐述的信任，让她站在店里一点也不虚。
    大不了就寒碜些。
    素饺子也可以，她就是馋国营饭店大厨的手艺。
    听说是御厨后人呢！
    他们来得正是饭点，店里人不少，林晓带着齐述挤到窗口下排着。
    她仰头看着挂在窗口上的小黑板。
    上面写了今天提供的菜单。
    林晓馋的两道肉菜，赫然就在其中。
    她恋恋不舍地扫过它们，才开口提议，“我们点一份饺子就行，我先去占个座。”
    至于是鲜肉水饺，还是素五彩水饺，她默认的后一个。
    齐述默不作声点点头。
    林晓这才放心地脱离队伍，在不大的饭厅里眼疾腿快地占了个小桌子。
    窗口人多，她也就错过了齐述阳奉阴违，豪气地掏出一叠票据的名场面。
    在听到几声压低的惊呼时，她还好奇地伸着脖子探了探，但什么也没看见。
    交了钱和粮票，齐述退出来，很快就找到了林晓。
    等服务员叫他们去端菜还需要时间，他干脆坐下来，拆起刚领的包裹。
    里头东西不多，一个信封，一叠报纸，一些文具。
    齐述先打开信封看了眼，里头有一封手写信。
    他拿出来看完又放了回去，动作没有避讳，林晓也就顺着看到了信封里有一张五块的钞票。
    剩下的好像还有不少票据。
    紧接着，齐述从那一叠报纸里抽出一张，铺开在饭桌上。
    他视线快速移动，最后落在第二版面的某片区域。
    齐述勾起嘴角，食指点到上面提示林晓，“你看这个。”
    林晓原本不经意地瞥了眼，看到后立马转换态度。
    她惊疑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凑近这张报纸仔细打量，小声问道，“这是我画的？”
    齐述颔首，眼里笑意分明。
    林晓将那张作为插画的配图看了又看，确定是上个月当着齐述画的一处山花。
    那会儿齐述若有所思地将画要了过去。
    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现在了眼前这张报纸上！
    林晓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又感觉心跳加快，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沸腾。
    她的画……竟然也能上报么？
    这太神奇了……
    她语气中难掩震惊和兴奋，难得有些结巴，“齐述！我……这个……我的画怎么会在这里？”
    齐述温柔回应，“是我投的稿。”
    林晓激动的大脑终于冷静些许。
    她看向带着她画的这篇文章——
    《山里的野蔷薇》，作者，祈光。
    她低头看起来，此刻万分庆幸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文盲。
    这文章里虽然不是每个字她都认得，但是并不影响她阅读。
    文章里，是一个年轻人下乡的见闻，还有他为建设农村的尝试与思考。
    他在山里遇到了很多人，包括他见到的那朵野蔷薇。
    他说野蔷薇坚韧顽强，在所有地方都能向阳生长，带给他积极的力量。
    他笔下的野蔷薇，就是她画的那片花丛。
    林晓抬眼和齐述对视，在他脸上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祈光，就是齐述的笔名。
    这篇文章读起来很美，不是那种辞藻的华丽，而是作者的笔力太好。
    好到寥寥几笔，就勾勒了一个美丽淳朴的苍山大队。
    好到明明在讲花，林晓却感觉不是花。
    好到他只说了养猪，却让人看到描绘出一个祥和美好的未来。
    如果齐述不说，她还以为他只喜欢在纸上涂涂改改，摆弄废品。
    林晓终于知道齐述对村头大娘们说那番话的含义。
    这是一份省报，含金量可见一斑。
    有了这篇文章，就相当于他拿到了敲门砖，县里还有什么不支持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登报的加持，林晓此刻望着齐述，只感觉他身躯并不瘦弱，反而显得十分高大。
    她喃喃道，“你会改变苍山大队的。”
    正如他文里所言，他会为这个村子，带来希望和活力。
    只是……
    这样的高光时刻，为什么要带上她呢？
    就算她再自信，也清楚自己的能力。
    她只学了几个月的画，根本不具备投稿的水平。
    上报的不是她，而是齐述笔下的蔷薇。
    齐述轻轻抽去她手中的报纸，慢条斯理叠起来，放到那堆报纸上。
    他将前面那信封推过来，摆到林晓眼皮底下。
    齐述轻声开口，咬字十分清楚，“带来改变的不是我……”
    他定定看向林晓，“是你。”
    “我一直知道驱邪这件事是你在骗我，但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那天我也骗了你。”
    “我没有失忆……”
    齐述停顿片刻，看着林晓越皱越紧的眉头，他叹气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我只是自己想死。”
    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林晓迟早要明白——
    这世上没有恶鬼，只有活在人心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