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头这个人一直表现得有些疯狂，对时事不太了解。付云起简洁明了地向他说明了淮西和河北的战事情况，还向萧紫烟等人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没有直接往南走。
    老疯头对老叫花子的冷静应对和策略非常钦佩。
    老叫花子笑着说：“以前我被圆通那家伙骗了一次，结果害得小举人挨了一巴掌。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自然会更加小心。圆通那人确实难对付，这次他又逃掉了。”
    老叫花子和付云起下棋，知道付云起故意让着他，但他太喜欢下棋了，不管输赢，只要能过过棋瘾就好。不过下了四五盘后，也就结束了。
    他们这次去找柳明远，正好是官军和淮西军交战的地方。老疯头自然要跟着去，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外甥女，另一方面是因为柳明远是自己打伤的。
    老叫花子还是不放心，虽然老疯头武功很高，但多年来一直疯疯癫癫，只是通过读书来学习武艺，对江湖的事情一窍不通，其他人的江湖经验和功夫也都有限。所以他们走后，老叫花子又秘密下令，让洛阳、襄阳的分舵沿途暗中保护他们。
    付云起他们一路到了南阳邓州一带，仔细寻找，但没有任何消息。江湖中人不同于普通人，非常难找，他们不常去客栈，只是随身带些干粮，随手打些野味，不住店，一棵树、一块石头、一间破庙、一处屋檐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栖身之所。
    大家找了一个多月，不得不开始返回。当他们走到汝州时，付云起突然想起山棚说过的话，柳明远离开山中时伤势还没好，一路上可以不住店，但总不能不吃药，他们一路上找来，竟然没有想到去药铺打听。
    大家点头表示同意，又转向南方，果然通过询问医馆和药铺，逐渐找到了柳明远的踪迹，看起来像是去了淮西。
    柳明远投奔淮西，华山派的弟子自然不相信，他们认为他是因伤势严重被迫去的。绑架柳明远的那个人，显然是想对华山派不利，但近一年来华山派一直平安无事，可见那个人的计划非常深远，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他们所在的萧坡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连个住宿的地方都很难找到。当时已经是六月，天气非常热，大家看到村东有一棵大槐树，树干很粗，树冠茂盛，于是各自找树枝休息。
    天刚黑，一个少年急匆匆地向西走去，付云起认出那个人就是他们在潼关外遇到的赵姓同学。
    付云起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没有显露出来，任由他走过去。
    到了深夜，从东方隐约传来了马蹄声，老疯头首先被惊醒，然后其他人也陆续醒来。
    不一会儿，大约五百名骑兵从东方奔来，在树下下马稍作休息。付云起等人看到这些人的旗帜和衣服都和官军不同，竟然是淮西的叛军，他们互相示意保持安静。
    深夜时分，又是月初，天上的月亮如钩，叛军围坐在篝火旁，没想到树上有人。其中几名将领坐在一起小声讨论，虽然声音很低，但在寂静的夜晚，老疯头、玄明道和付云起听得非常清楚。
    其中一位将领说：“丁将军，不知道我们今天的计划能不能成功。高霞寓曾经征讨过西川、成德，听说他还读过很多兵书，难道他会看不出这是诱敌的计策吗？”
    那位丁将军，也就是“金刀将”丁士良，说：“我们的主公早就摸清了高霞寓的底细，知道他虽然立下了不少战功，但其实只是一个猛夫，没有真正的谋略，今天就是他身败名裂的时候。”
    另一位将军说：“高霞寓手下毕竟有两三万人，再怎么说也不容易对付。”
    丁士良说：“三月份在郎山的时候，我们故意让他小胜，给了他两个我们本来就打算放弃的空营地，目的就是要让他变得骄傲自大。他手下的唐邓兵马虽然有两三万人，但除了守城的兵力外，能够调动的也就一万人左右。他以为我们文城的吴将军那里只有三千兵马，却不知道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梁将军在南边确山有五千兵马，柳将军在北边嵖岈山有三千兵马，还有李将军负责切断他的退路。文城的营地非常坚固，被称为铁城，他攻不破，退又退不了，让他的上万兵马一个都逃不掉。”
    那位将军问：“李将军虽然勇猛而且足智多谋，但他只带了百名士兵，怎么能够切断他的退路呢？”
    丁士良回答：“李将军的师父也来助阵了，那几位高僧个个武功高强，计谋更是厉害，这次高霞寓是逃不掉的。”
    那位将军还是冷笑着摇头，丁士良问：“陈将军不满意，是不是因为柳子野将军的事？”
    陈将军说：“了解我的人，是士良你。那个姓柳的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点功劳都没有，凭什么让他独自指挥一面。”
    丁士良说：“这是李将军推荐的人。”
    陈将军不满地说：“李将军虽然勇猛，但他推荐的人不一定有多大的能耐，一来就给了他三千兵马。丁将军你为主公出生入死，战功赫赫，也不过是个捉生虞侯。统领千百兵马。”
    丁士良急忙阻止他说：“陈将军别说这种话，现在大军压境，正是需要我们为主公出力的时候，不能相互埋怨。”
    陈将军和其他将领还是一脸不满。丁士良就下令上马，到村西的大路两旁准备伏击，以引诱敌军。
    淮西军离开后，老疯头急忙对付云起等人说：“听那几个叛将的口气，今天他们要伏击官军，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官军。”
    玄明道分析觉得那些和尚一定是中岳寺的圆通一伙，看来这次伏击也是圆通策划的，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但不愿意说出来。
    等到五更天刚亮，西面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响，老疯头站在树尖上，远远望去，看到西边有千军万马，尘土飞扬而来，再近一些，已经看清帅旗上绣着一个“高”字。
    付云起等人没有老疯头那样的轻功，站不了那么高，只能等到官军推进到两里远时才看到，看到那些淮西军突然从林中冲出来，双方砍杀一阵后，淮西军就向南逃走了。
    老疯头叹道：“叛军不向东逃，而是向南逃，这真是一个妙计。先是小规模的伏击，让官军麻痹大意，不防备后面有更大的伏击。向南逃走，让人不怀疑，只以为是偶遇散兵，淮西军中真是有懂得计谋的人。”
    过了一会，官军的大部队经过萧坡。统军的大帅正是随唐邓节度使高霞寓，他身穿闪亮的金甲，骑着一匹千里马，威风凛凛，正骑马经过那棵大槐树，却看到从树上先后跳下来七个人。官军大吃一惊，大喊：“有刺客。”几十名骑兵冲出来，把这七个人团团围住。
    老疯头拱手说：“这位是不是高霞寓高将军？”
    高霞寓看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竟然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立刻沉下脸喝问：“你是什么人，敢来行刺本帅？”
    老疯头笑着说：“我特意来告诉将军，淮西的叛军已经在文城设下了埋伏，这条路不能走。”
    官军这次出行正是要去文城，听到这个消息，很多士兵的脸色都变了。高霞寓大笑说：“埋伏？哈哈哈，你们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这几个人明显是淮西的奸细，害怕我们的大军，所以故意制造混乱，把他们抓起来。”
    萧紫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长剑已经拔了出来。官军看到萧紫烟拔剑，更加确定他们是刺客，立刻有士兵冲上去攻击。
    老疯头身形一转，那些士兵手中的长枪都被打落在地，他不想伤人，所以那些士兵只是眼前一花，长枪就已经不在手中了，吓得他们连忙后退。
    骑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身穿重甲，却被老疯头一个个踢倒在地。
    上万的士兵一时都惊呆了，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再敢上前。
    高霞寓的脸色也变了，他紧紧地勒住马。他一直自认为是名将，把自己比作关羽，认为自己能在百万军中轻易取得敌将的首级。
    但面前这个老疯头只用一招就镇住了三军，如果要取他高霞寓的首级，可能比摘花还要简单。
    付云起走上前一步说：“高将军，这几位义士一个月前还帮助伊阙的吕元膺将军平定了东都的叛乱，他们怎么会是淮西的叛逆？我也认识西平郡王的儿子、太子詹事李愬。”
    付云起平时最不喜欢攀附权贵，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为了证明大家的清白，他把所有能拿出来的证据都拿出来了，这就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
    他本来还想说老疯头是前朝的进士，但他连老疯头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老疯头现在衣衫褴褛的样子，说出来高霞寓也不会相信。
    果然，高霞寓听了之后犹豫不决。
    这时，中军有人喊道：“付兄救我。”
    付云起看过去，发现正是赵姓的同窗，被官军绑了起来。赵姓同窗说：“付兄，我也是来向高将军示警的，但他们把我当作奸细，说如果铁城没有埋伏就要把我斩首祭旗。付兄，看在我们同窗的份上，救救我吧。”
    付云起说：“高将军，这个人是赵千户的儿子，更不可能是奸细了。”
    赵姓同窗说：“什么千户，我父亲已经升为和州司马了。我舅舅是并州刺史。哎哟。”
    付云起说：“这件事是我们亲耳听到的。”然后把夜里听到的淮西叛军的话告诉了高霞寓。
    高霞寓听了他的话，觉得没有破绽，主要是如果老疯头是刺客，现在只要动手，谁也挡不住，于是相信他们不是淮西的探子，放了赵姓同窗，心里有些动摇。
    付云起又告诉了高霞寓淮西军的部署情况，高霞寓的心放了下来，狂笑着说：“区区百人，就想截断我一万精兵的退路，淮西没有人懂得用兵，哈哈。”
    如果付云起只是告诉他有伏兵，不详细说明，高霞寓可能会退兵，但现在反而像是画蛇添足。付云起只知道坦诚，但终究不擅长世故，不能根据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策略，高霞寓是个自负的人，熟读兵书，听到淮西军事部署的荒谬，就不把它放在心上，反而决定继续进兵了。
    付云起说：“那些和尚个个武功高强，不是普通士兵能够相比的，将军还是再考虑考虑。”
    高霞寓笑着说：“就算是大罗金仙，我的千军万马踏过去，也要把他踏成泥。大军既然出动了，怎么能无功而返？”
    他斜眼看了看老疯头，心里想这老乞丐刚才展示的功夫真是了不起，看不出还是江湖中的高手，但那淮西的百人不可能人人都有这种功夫，于是催促部队继续前进。
    旁边一位副将建议说：“不如分出一支部队在后面，等他们把前面的军队包围了，我们就从两边夹击他们的一侧，一定能取得大胜。”这也算是一个万全的策略。
    高霞寓自认为是再世的诸葛亮，哪里肯听别人的意见。如果副将不提建议，说不定他就会这样用兵，现在他决定要另想别的策略，说：“孙子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现在淮西军用和我军差不多的兵力来围我，却只用百人来断我的退路，所以我就知道淮西没有人懂得用兵。文城是依山而建的，四面如果有伏兵，也应该在几里之外，步兵一时半会儿不能包围我们，我让强弓劲弩保护我的两翼，如果敌军用骑兵突击，不是正好落入我的圈套吗？”众将自然都连连称赞。
    大军向东行进，远远看到文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周围的山虽然不高，但如果有伏兵，官军终究会吃亏。于是高霞寓命令弓箭手戒备，在距离文城栅一箭多地的地方停下，四面用盾牌围起来。文城栅的守军看到官军来了，就分兵防守，偶尔放几支冷箭。
    高霞寓大笑说：“哪里有伏兵？如果有伏兵，自然会趁我们还没站稳脚跟，从四面攻击，怎么会等我们安营？现在看来，那几个人不过是在说大话。”于是命令一位将领带兵去叫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