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头等人埋伏在一个土丘后面,远远看到李佑和八名僧人带领一队骑兵过来。李佑从间谍那里得知李愬今天要攻打朗山,就准备夹击官军。但他不知道那个间谍已经被李愬收买,用计策来引诱他。
当李佑的三百精骑进入伏击圈,突然一声呐喊,箭如雨下。幸好李愬想要活捉李佑,命令弓箭手瞄准马射箭,敌骑立刻大乱,有一半人奋力向原路逃回。官军也不追赶,只把李佑围住,少林十八弟子结成罗汉大阵,将中岳寺的僧人围在中心。圆通为人狡猾,在洛南、中岳寺两次侥幸逃脱,已成惊弓之鸟,今天一遭到埋伏,就立刻脚底抹油溜走了。
老疯头冲入敌军中,或指或抓,一路将敌军或击伤或点穴,立刻倒下一片,直取李佑。
这边中岳寺的僧人左冲右突,始终突不破罗汉大阵。圆性大喝一声,双手使刀,抡得像风车一样,向罗汉阵直冲过来。
惠能说:“阿弥陀佛,你这逆徒,痴迷二十三年,到今天还不觉悟吗?”声音不大,但用内力送入圆性耳中,就像晴天霹雳。
圆性定睛一看,认出是师父惠能,分别二十三年,师父已经须发皆白。他想起从前师父对自己多么好,而自己受人唆使引诱背叛师门,躲在中岳寺二十三年没有自由,真是得不偿失。
他也听说师父因为自己的错误自罚入戒律院,也是二十三年。此时见到师父虽然口喊逆徒,眼神中依旧像从前一样慈爱。圆性一时良心发现,双手抛刀,盘坐合十。
那两名圆字辈的僧人见冲不出罗汉大阵,对方还有两名高手没有出手,相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把刀抛下,不再反抗。方字辈的僧人见状急忙抛刀在地。广应出指如风,已经将他们的穴道封住,押回少林。
那边李佑也被老疯头擒到。李愬这次用兵如神,不但擒获了李佑和中岳寺的僧人,李忠义还攻破了朗山,柳明远擒获了守将,而那些逃回去的骑兵也遭到妫雅和闫士荣的截击,没有一个逃脱。这次战役大获全胜,只是圆通一个人逃走了。
李佑一向善于用兵,这次败得心服口服。李愬更是折节下交,吴秀琳和柳明远也在旁相劝,李佑见师父本是少林弟子,现已知错回头,他是个识时务的豪杰,拿得起放得下,见李愬诚心相待,也就归顺了。
李佑身经百战,杀害的官军远比“金刀将”丁士良还要多,仅铁城一役由他筹划,尽陷一万官军,所以唐邓的将士对他恨之入骨。
李愬却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得李佑,如鱼得水,诸将不得再提此事,否则军法从事。”任命李佑为六院带刀兵马使,率领三千人的敢死队。
那些唐邓的将士心道:“大帅中了那李佑的奸计,看吧,只怕没多久,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付云起这天准备去长安,先到郑奇家中。
凤儿见郑小姐美若天仙,对付云起不吝颜色,心中难受,竟不辞而别。
老疯头已由吕元膺推荐与宰相裴度为幕僚,现在随裴度前线督军,而付云起却谢绝推荐,宁愿身作信使,往来穿梭于长安洛阳与前线,其间匆匆只见了韩公文等一面。
那些少年男女关心的无非是江湖少年,崔去病想知道哪里出了一个少年高手,打遍天下无敌手,郑奇更是打探有没有遇见美貌绝伦的江湖少女。
付云起笑着说:“武功的境界,不是一蹴而就的,年轻人能有多少修为,怎么可能打败那些多年修炼的老前辈呢?至于那些美丽的少女,家里自然宝贝得不得了,哪里舍得让她去吃苦学武?而且,如果真的美得倾国倾城,一笑倾城,早就被帝王贵族金屋藏娇了,哪里还会在江湖上出现?就算真的出现在江湖,追求她的人成千上万,还会在那里等你吗?”
郑奇笑着问:“凤儿姑娘怎么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用手捂住嘴。
阿元听得非常仔细,脸色一沉,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付云起更加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心里感到有些郁闷。
郑奇赶紧笑着说:“看我帮你找一个武功高强,美得倾国倾城的妹妹,你可不能嫉妒哦。”
十月十五日,李愬在雪夜中奇袭了蔡州,活捉了吴元济,劝降了北路的叛军大将,淮西地区终于平定了。皇帝在大明宫接受了俘虏,将吴元济和其他叛臣斩首后示众。
但是,到了晚上,吴元济的头颅竟然被人偷走了,这成了天宝茶楼最热门的话题,长安城又进行了大规模的搜查,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这让黄捕头非常苦恼。
黄捕头心想:“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如果还不能破案,这个年过不好就算了,恐怕还要被追究责任,甚至被免职,去做磨镜的老本行。”
这天他又想起了张阿大,当年没有听从他的话,把天大的功劳让给了王士则,还得罪了张阿大。现在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到处找张阿大,却看到他被人请去,在天宝茶楼里胡侃。
黄捕头心想:“这样正好,省得我请他喝酒了。”也省得自己尴尬。
张阿大喝了酒,鼻子都红了,开口说:“要说平定吴元济的事……”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酒。
黄捕头心想:“来得正好。”悄悄地坐在旁边的一桌。
张阿大说:“其实晋国公和凉国公到底谁的功劳大,也真的很难说。晋国公在幕后策划,协调前线的军队,凉国公奇袭蔡州,活捉了贼头,可以说是各有所长。”
黄捕头心里一凉:“这天宝茶楼的话题变得真快,怎么都转到《平淮西碑》上了。”
原来皇上让韩愈写了《平淮西碑》的碑文,碑文已经刻好了,但李愬的妻子、唐安公主的女儿认为韩愈写的碑文不真实,写裴度的功劳多,写李愬的功劳少,就进宫向皇上哭诉,皇上下令磨去碑文,命令翰林学士段文昌重写。战后裴度被封为晋国公,李愬被封为凉国公。
旁边有人说:“如果不是凉国公雪夜奇袭,淮西可能几年都平定不了,当然是凉国公的功劳大。”
另一个人摇头说:“李愬是将领,裴度是统帅,哪有将领的功劳大于统帅的。再说平定淮西时,北路大军对付的是淮西的主力,李愬只是趁机而入,如果没有北路吸引敌人,李愬别说奇袭,可能全军覆没。”
大家议论纷纷,争论不休。
黄捕头没有心情听这些,失望地离开了,却看到付云起从东门进来。黄捕头悄悄地跟在他后面,转了一个弯,就看不见人影了。
突然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听到付云起笑着说:“磨镜王六,别来无恙啊。”
黄捕头咳嗽了一声,装作很惊喜地说:“果然是付公子,多年不见了,一路上不敢相认,幸好还记得我王六。”
付云起笑着说:“不敢当,只怕这个‘小人’要由我来自称了,黄捕头。”
黄捕头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挠了挠头说:“哪里敢,哪里敢,付将军。”他是京兆府的捕头,自然知道付云起击败神策军刘三的事。
两人相视一笑,付云起说:“黄捕头穿着便衣,看来又有大案要办。”
黄捕头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吴元济那颗狗头,活着害了多少人,死了还不放过我老黄。唉,看来我老黄也得辞职不干了。”
付云起笑着说:“没有官职,一身轻松,像我这样,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黄捕头好奇地问:“难道付将军也已经辞去官职了?”
付云起确实是因为《平淮西碑》的事情辞去了军职。他对李愬和裴度都非常敬佩,但看到他们原本关系不错,却因为争功而变得相互猜忌,感到非常失望。
经过深思熟虑,他认为裴度和李愬都是这样,朝中的其他人更不值得信赖。他对仕途的渴望也淡了许多。而吕元膺也将调任其他地方,所以付云起就辞职回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裴度的府上,老疯头带他去了西院。听说付云起因为李愬和裴度争功而心灰意冷辞去军职,老疯头说:“这件事你可看错了裴相公,他绝不是那种争功的人。韩愈和我同乡,我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个直率的人,没有那么多心机。他是裴相公的行军司马,每天都在裴相公身边,亲眼看到裴相公筹划军务、安抚百姓和将士,所以他写的裴相公的事迹就多了些。他是个文人,没有上前线,不了解武将的辛苦,也不是故意忽视李愬的功劳。段文昌写的碑文不仅突出了李愬的功劳,还特别强调了皇上的英明决策,这恐怕才是皇上要磨去韩愈的文章,让段文昌重写的原因。这件事从头到尾裴相公都没有过问,与他无关。”
付云起问:“今天早朝已经结束了,怎么没看到裴相公?”
老疯头笑着说:“裴相公穿着便衣进城去玩了。”
他又说:“当初淮西还没有平定,皇上也是省吃俭用,节约开支来供应军队,经常和裴相公讨论军事,非常信任他。现在淮西平定了,河北的王承宗、李师道都有投降的意图,眼看天下分裂了四十多年,又要统一了,皇上却有些自满。因为《平淮西碑》的事,虽然皇上知道与裴相公无关,但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前几天皇上想派神策军进宫修建宫殿,疏浚龙首池,裴相公劝了几句,皇上就有些不高兴。”
付云起点头说:“俗话说得好,功高震主,裴相公穿着便衣去玩,也是为了低调行事。”
老疯头说:“当然是这样。”
坐了一会儿,裴度回到府上,听说付云起辞去军职,说:“付兄弟年轻有为,为国家立下了不少功劳,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冒失,竟然放弃功名?”语气中略带责备。
付云起说:“我也不是一时冲动,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前些年我读了《史记》,对范蠡、文种、韩信、张良的结局深有感触。读书习武的人,最高的理想也不过是像相公这样出将入相,建立不朽的功勋,有幸遇到明君,能够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福泽三代。但如果还想更进一步,只怕功高震主,被主上忌惮,本朝的汾阳王郭子仪就是例子;如果不幸遇到昏庸残暴的君主,就难免兔死狗烹的下场,从春秋以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而且,历代帝王在困境中总能奋发图强,重用忠臣,一旦国家初定,就开始骄傲自满,疏远贤臣,亲近小人,贪图女色,信任权臣,秦汉的兴亡就是历史的见证。”
付云起虽然年轻,但对世事有着深刻的洞察力。他喜欢读史书,而且练习道家内功,懂得物极必反、祸福相依的道理。
裴度惊讶地说:“付兄弟年轻,但对世事看得如此透彻,我应该把你当作好兄弟看待。”
老疯头听了付云起的话,也沉思了一会儿,说:“付公子说得有道理。人生在世,不只有做官一条路,打渔、砍柴、耕田、读书、游侠、经商,都可以报效国家,帮助世人。弦高犒劳牛,荆柯刺秦王,孔子孟子教书育人,都是这样。老疯头疯了十多年,对现在的世事人情已经生疏了,如果还贪恋功名,不过是世上少了一个侠客,多了一个昏官而已。”
他病好之后,一心为国家出力,想要弥补失去的时间,所以来到吕元膺和裴度的帐下参赞,本来也不贪恋官职。听了付云起的话,他更加坚定了离开的决心,裴度也没有挽留,送他出门。
老疯头问付云起:“凤儿去哪里了?”
付云起摇头说:“不知道。”
老疯头说:“凤儿对你很好,你可不能辜负她。”李愬和老疯头都看得出来凤儿对付云起的情谊。
付云起心里也明白,正因为这件事而烦恼。凤儿身世凄凉,性格脆弱,跟着那个紫衣女子,更加容易受到不良影响。虽然这半年来跟着付云起和老疯头,性格温和了一些,但还是容易发怒。付云起体谅她的孤苦,照顾她,迁就她,反而让她有了更多的期待。
付云起觉得多想这些烦恼也没有用,还是先去见阿元吧。送别老疯头后,他兴冲冲地去了韩公文那里。但韩公文那天去了长安剑宫。府里的人都认识付云起,安排他住下,按照惯例去崔去病府上邀请,但只有崔去病和崔五娘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