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圆,佳期胜赏,芳尊美酒,岁岁年年。
银光泄地照映院中,举樽畅饮当浮一白,何人欣喜喧哗,只为朝官郎署。
正席之中略带几分严肃,可院中这些官员们却是相当放得开,着实是让陈启大开眼界。
他还以为这些在朝中当官的人个个都是绷着脸严肃的不得了,可真当面对面见了之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者说是卑劣的固有印象作祟。
朝官侍奉天子下理民生,可归根结底他们一样是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情绪变化,而非是不知忧愁喜悦的石头。
眼下设宴摆酒以贺,此地又不是鸿门,那还有什么好忌讳紧张的。
往昔宴席历来如此从无例外,主人家都不会说些什么,甚至已是默许之事。
饮酒入醉不为常理,放浪形骸也有了根由,彻底敞开痛快肆意岂不舒心。
若是初照面,谁能想象得到那趴在案几上留着口水的人会是掌管天子车乘马屁的未央厮令,又有谁能够想到那正举樽大笑,何人勾肩搭背的人会是上林苑令。
陈启这会儿其实很想去问问那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上林苑令,他有没有什么门路能够弄来这皇室猎鹿,到现在那份前菜切肉他还犹有回味呢。
不过看这老兄已经有些胡言乱语的架势,貌似就算自己问了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回答……
想象一下,三公九卿之下各部属官,此间到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左右,却在这院落之中尽显醉酒失态之状。
要对外面人说这些便是大汉朝的精英,是天子刘宏的肱骨臣工,恐怕都会被人当成是一场笑话。
可既然此时并非当值之时,身无公务又无要紧之事,饮醉痛快放浪自我又有何妨!
陈启砸吧两下嘴将一块肉饼咽下肚,感叹好友荀彧今夜没有到场,只可惜这一桌子的美食他没有机会品尝喽。
说来也是倒霉,荀彧初到洛阳便为守宫令,又是颍川荀氏族人天生的士人一系,蔡邕的请柬也必然少不了他那一份。
可问题出就出在荀彧这守宫令的身上。
掌天子笔墨纸砚,自然是时刻有人备着以作取用。
今日虽不是中秋正时,可荀彧却轮值南宫不得出,有那份请柬也无用武之地,却只能看着陈启在蔡府上大快朵颐好不自在,自己则在少府门下对月吹风。
不过可惜归可惜,陈启看了看身旁正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荀攸,恰巧荀攸也看了眼陈启,二人目光对视之下心中登时了然。
“可怜的文若(叔父)……”
随即又各顾各的起来。
陈启闷头干饭不理外人,纵使有人上前搭话敬酒,他也只是表达最基本的礼节到位,全无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思。
众人因为他身为卢中郎弟子才过来结识,可却个个受了冷遇,当下便再无人靠上来自讨没趣,陈启却也给人留下了不好接触的印象,或为孤傲古怪更贴切一些。
然而陈启对此却毫不在意,旁人看法更是与他无关。
今天到场赴宴纯粹就是来干饭的,哪有什么心思结识他人四下走动。
当然了,若是能够被陈启看得上眼的人,那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只顾自己吃喝,早就凑上去套近乎了。
可显然,这蔡府之上满座高鹏,除了正席上那些人以外,其余者皆是芸芸无为青史不见。
虽然小人物也有发挥大作用的时候,可在这座洛阳巨城当中,真正掌握权势的只有那几人而已,剩下的无一例外都不过是棋子罢了。
再者说陈启也没打算在洛阳经营什么,只消达成自己的目的待到时机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抛开这里远离是非之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旋涡中心求存可谓是十死无生之举,陈启可不想挑战什么地狱级别难度的副本,更是完全没必要求不可为而为之,那不纯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果然不愧是蔡府,这牛肉,鹿肉,羊肉种类齐全,别处相见还求之不得!”
陈启伸出筷子挑挑拣拣,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感慨。
便在他将肉片夹起放入口中之时,侍女又端着一盆热腾腾的菜肴走了过来。
陈启当下心中一喜,飞快的咀嚼将肉片吞咽下肚,随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侍女。
被人这般盯着,就算是蔡府上的侍女也有些羞怯,放下菜品之后娇笑着掩面便走,却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陈启,好似在期待什么似的。
一旁的荀攸见此当即笑道:“子庚好兴致,如此热切的看着人家,莫不是有什么心思?”
听到这话陈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公达乱说,你我受邀至此赴宴,得蔡公相请当知足,怎会又胡乱心思。跟何况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建功立业而后成家,我怎会拘泥此等小道!”
这话说得荀攸一愣,完全没想到自己只不过调侃一句竟惹得陈启整出来一套大道理。
可待他仔细一想,又看了看正盯着那盘肉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陈启,当下恍然失笑。
“子庚啊子庚,今日某才知晓你之诡辩!”
说罢荀攸也没再理会陈启,转而应付迎面端着酒樽过来的旁人。
什么小道,什么先立业后成家,荀攸算是看明白了,他陈启陈子庚方才哪里是盯着人家娇花一般的侍女再看,明明就是盯着那盘热气腾腾看似十分美味的肉羹啊!
打发了荀攸,陈启拿起汤饭匙挖一块肉羹放在眼前,正要送入口中仔细品味之时,却突然间动了动鼻子猛地顿住。
便在此时,他突然听到隔壁桌的议论声。
“兄台快些尝尝这新上来的狗肉,着实美味!”
狗肉?
陈启闻言面色一变,当下将饭匙又放了下去。
看着眼前这盆香气四溢形色俱佳的肉羹,心下却是再没了胃口。
无他,自己前世生肖戌年已成习惯,就算落到现在这心里也仍有一丝芥蒂。
可看着旁人品尝正香交口称赞,陈启又觉得口水泛滥心痒难耐。
无奈之下,只能将这盆肉羹推到了一旁,眼不见为净了事。
一旁的荀攸刚应付走来人,转头便看到陈启的行为,当下心生疑惑随即问道:“子庚这是作何?”
陈启喉间滚动压下口水,语气中带了几分无所谓:“没什么,只不过是吃多了腹中饱涨罢了……”
荀攸眉头一挑,心想你刚才还那么热切,这会儿功夫怎么就变了个模样,真是奇怪。
可陈启不说他也不知道内情,正待荀攸不明所以之际,远处的正席所在突然传来一声清幽的琴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