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皆有两面,也许这一次陈启借着李旻漏出的破绽加以利用,将原本的劣势扭转,甚至都可以顺势占些便宜。
乱世当中尔虞我诈不外如是,这便是大家都认可的法则。
但今次两面之说所在,得利的同时却也一定会失去些什么。
李旻贵为颍川太守,手底下掌握的资源可要比刘备这个还未上任的济南国相要多得多。
更不要说李旻此前当了多少年的郡中丞!
这颍川,这阳翟,于李旻而言便是主场,绝对的地头蛇。
虽然这里是四战之地易攻难守,可也不能因此就轻视李旻的能力。
俗话说的好,多一个朋友便能少一个敌人,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总好过世仇叠加永不言平,闹到最后不可开交生死不见。
是以刘备现在正做的,便是大大方方认错,明明白白说清楚,用诚恳的态度来缓和与李旻之间的关系,让原本出现裂缝的交情再重新粘连回去。
纵使裂缝是不可能会被完美弥补上的,但只要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那对于刘备而言便已是达到了目的。
况且李旻这人也比较好面子,刘备投其所好自然也没费上多少力气,原本计划的支出也被李旻挡了回来,除了少许的补偿以外,换算下来反而还是刘备占了点便宜呢。
要知道粮草这东西在乱世中可是相当重要的战略物资,基本上是多多益善谁也不愿意出现空仓的情况。
颍川家底殷实,李旻自然能够在刘备面前硬气大方的不在乎那些粮食。
但对于眼下的刘备而言,这些粮草可相比救命之用。
当然,代价也不是没有的。
李旻虽然大方,颍川虽然富足,但身处豫州大汉中心,但有些东西还是相当的罕见,便比方说那来自西凉的精良战马。
为了表示诚意,刘备可是将自己营中所有之物统统摆在了里面的面前。
本来李旻也没太在意,颍川要什么有什么他还能在乎刘备那点家底不成?
可是当战马这两个字出现之后,李旻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又听到战马被加上了精良的前缀,还有那西凉的出身之后,李旻双眼都已经开始往外冒光了!
刘备哪见过这样的人,更别说招架李旻的热情了。
故而本着两方友谊长存,还有李旻那热切的目光,刘备这才点头许了李旻百匹战马。
区区百匹听起来好像不多,但对于眼下的阳翟城中军马储备而言,却已经占据了十分之一的数目!
中原少马,大汉的战马来源多在幽,并,凉等边境大州。
可精良的战马那是战略资源,比之粮草稍差一筹却胜在质量更重。
各地边境诸侯自己都不够用呢,怎么可能还会放开口子往中原大规模的运输贩卖。
零星能够被送到中原的马匹,也多是那些贩马商贾从关外带回来的,而且大多品相寻常并不出奇。
就算有些宝马良驹,品质远超精良战马的层面,却也多是卖给权贵人家当做当做个人的坐骑,何谈大规模的出售。
现如今摆在李旻面前这一百匹品相精良的战马,那就等于是摆在了刘备面前的两座巨大粮仓!
甚至对于李旻而言,这般交换那叫各取所需,说不上谁亏谁赚,反正就他自己来看,这笔买卖那是铁定不亏。
想想自己麾下郡兵那可怜的马匹数量,更别提那些看起来又矮又挫的战马了,拿出去给别人看都嫌弃丢人。
越是这样想,李旻便对那百匹战马越发的期盼。
甚至就连和刘备叙说的心思都没了,连连催促去交割马匹。
刘备何曾见过李旻这般焦急的一面,但人家高兴他也自然没必要唱反调。
原本还有些矛盾的二人在重新和气相谈之后,却是就这样携手出了阳翟城,直奔城外的大军营寨而去。
刘备和李旻走在前头,赵云默不作声的跟在旁边,而陈启和荀彧则落在了最后。
相比前面有说有笑的二人,陈启这会儿却是哭着一张脸有些不爽。
荀彧很清楚好友因何如此,轻笑一声道:“区区百匹战马而已,子庚怎就如此不舍?”
“区区百匹?区区百匹?”陈启瞪着眼睛重复了两边:“文若当真大方!百匹之数已占那些马匹二十之一,这就是一屯骑卒!换成步军便是一部千人之数,这还能算是区区?我军如今才多少人,文若心里没点数吗!”
可荀彧还真不知道什么是点数,却反而冲着前头示意道:“既然子庚如此不舍,那大可上前去和主公分说,想来子庚之言主公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荀彧说完便笑着看向陈启,可陈启却直接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呃…………算了算了,既然主公应下那便给了就是,我还费那个力气上去说这些作甚……”
陈启摆了摆手,显然是完全不考虑好友的建议。
百匹战马是珍贵,但陈启还犯不上因为这些战马就跟刘备唱反调,而且还是当着李旻的面,还是在他们已经决定这事,甚至都走在挑马的路上了。
说到底,陈启要是真有心想要拦下这事,那早在城中便已经开口了,何至于还非要等到现在。
明明就只是心中不甘发发牢骚,但实则却还是选择以主公刘备的意愿为重。
荀彧见陈启突然蔫了下去,顿时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心里明白好友的想法,自然也同样清楚战马的重要性。
可归根结底,主公有主公自己的选择,这笔买卖他们也不亏,如此两方都能接受乃至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更好吗。
子庚虽然一心为汉,但有些时候还是太算计了些。
百匹战马挂不上区区二字,但要是百匹还未骟过的马匹,那就又是另一个价码了!
在军中任用的战马多为骟阉之物,为的就是消去马匹的野性让其变得温和温和驯服,也好方便骑卒使用。
如此战马已经失去了繁衍后代的能力,自然也就没有成为马群的可能。
反而那些还未行骟的精良种马,在各地马场可都是金贵之物,若是真有这样的存在,别说是交换了,怕是得赶紧藏起来生怕被人发现。
若这百匹战马都是如此,荀彧怎么可能还会想现在这样大方,怕是都在陈启之前冲上去劝阻了,那区区粮草又算得了什么……
“这匹不错,那匹也很神骏!哦?后面那两匹体貌相似,莫非是一母同胞?”
李旻在群马之前兴奋的指指点点,挑选着自己看上的战马。
当然,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真正负责挑选的人还得是专业对口,他一个郡守哪里知道什么相马。
不过不知道也并不妨碍李旻的热情,尤其是在看到两千余匹精良战马在眼前的时候,他那份热情又是平添了三分。
眼馋,羡慕,乃至隐隐有了一丝嫉妒。
但最后这一点嫉妒也就出现了那么一刹那而已,李旻还是很清楚的,刘备可不是白白捡来的这些战马。
那追击之战如何李旻虽然不清楚,但想来必然是十分凶险十分艰难。
要知道西凉军可是将曹操给挫败了一阵,将其杀麾下杀的损失殆尽,这支西凉军自然不可小觑战力十足。
而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却被刘备给杀了个大败。
这些战马就是最大的收获,如此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刘备的厉害?
在品头论足一番,李旻看起来还真相是那么一回事。
刘备在一旁笑着陪同,反正任李旻说来说去也就是百匹吗,多出一匹不行,少去一匹也不会,数目卡的就是这么死!
这挑马的时间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天知道李旻哪来那么多的时间耗在这上面。
陈启和荀彧早就没了踪影,刘备身边就剩下个赵云还在矜矜业业的履行自己职责。
至于关羽张飞,那就更别提了,这两人一个没心思应付李旻,一个则是被刘备关了禁闭,就算想出来也没那个机会。
一座小小的营帐,四周没有任何的守卫,甚至就连营帐门口都没有遮挡,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敞开着,张飞一个人坐在营帐里面,手上拿着竹简愁眉苦脸的看着。
就算没人看守,张飞也没胆子悄悄溜走,实在是脑子里那股冲动过去之后,他自己也知道究竟做出来什么样的蠢事,自愿在此受罚。
该说不说,张飞虽然惹祸的本事不小,但却也知道有错当认没有什么狡辩争论的意思。
在他看来,大丈夫就应该敢作敢当,无论对错做了就要承认!
只不过这承认的代价有点让他接受不了,一个人坐在营帐当中看书,看的还是些之乎者也的经义,这实在是有些难为他张翼德啊!
虽说练就了一副好字,更是有自己独到的作画风格。
可这爱好之余却并不代表张飞就喜欢看书,尤其是一个人闷头苦读的那种。
从小家境殷实的张飞书简是不算缺的,最起码流传广泛的那些书简他张家都有。
张家老爷子知道自己家出身不算好,故而才想着给张家培养一个士子出来,也好去一去屠户的血气。
可谁知道是他管的太严,还是张家的血脉就那样。
反正张飞是对读书没什么太大兴趣,反而还舞枪弄刀的兴致非凡。
久而久之,张老爷子也就对此不抱什么念想了。
看开了,无所谓了,赶紧毁灭吧!
然后,张家老爷子就撒手走了,留下偌大个张家给张飞做主。
没了拘束之后,张飞整日沉醉刀枪武艺之上,对于早年那些事情早就抛在脑后了。
可谁曾想,今日之时他竟然还能有机会重温一下旧事,终究还是要为一时的冲动买单啊……
“翼德,这书可还看得进去?”
正苦闷的张飞猛然听见陈启的声音,当下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子庚?可是大哥许我出去了?”
陈启站在帐外,冲着里面喊了一声:“主公如今正和李旻在挑选马匹,翼德想要出来怕是还要再等等了……”
“挑选马匹?李旻那厮竟然来了?”
张飞挠了挠头,他哪里知道因为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而引发了的连锁反应,更是因为被关了禁闭而根本不知道刘备去了城里,更别提城中郡府内发生的一切了。
“是啊,那李旻不计较粮草一事,主公感念其大方便决定赠送其马匹百数,还尽皆是那些西凉精品!”
“什么!竟有此事!”
张飞说着摔下竹简,猛地跺脚怒道:“大哥糊涂啊,糊涂!那些西凉战马何其宝贵,怎是区区粮草能够换来的”
“不行!我要去找大哥!”
张飞急的不行,便要走出营帐。
可陈启这会儿却在外面拦道:“翼德可是忘了,主公让你在此地静读,非他准许不可擅自外出!”
“这……”
刚迈出一只脚的张飞顿时楞在原地。
大哥的话他不能不听,可那马匹的损失他又一样心疼,这会儿当真是纠结的很。
“老老实实看书吧,说不定等主公过来还要考校一番,到时候翼德你若能对答如流,主公一高兴便放开了紧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啊……!”
张飞怪叫一声,无奈的将那竹简又捡了起来。
“我不能出去,子庚你可要好生劝一劝大哥,千万不能上了李旻那那混蛋的当!”
似是仍有些担心,张飞冲着帐外喊了一声后,这才重新坐了回去,随后睁大两只眼睛又仔细的看起了手中的竹简,好像在跟其较劲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将竹简给当成了李旻。
“翼德放心,我定当尽力!”
冲里面喊了一声,陈启便径自离开了此处。
相比来之前心里头还有点小郁闷,他这会儿却是轻松了不少。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得和别人分享分享才对,甭管好的坏的,说出来总归是痛快点。
毕竟与其自己心里一个人不开心,倒不如多些人一同不开心,这样不是更热闹吗。
尤其是在看到张飞急切急切想要出来,却又受困于此而不得出时,陈启就莫名觉得舒服了。
谁让你张翼德正事不敢还偏惹麻烦,要不是你非要多搬来那些粮草,何至于还要多搭进去这些战马,还是老老实实在里面看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