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地人玛西亚的带领下，两人从青蓝海岸出发，向着“交界地的中心”跋涉而去。
    据玛西亚所说，那里会有一座标志性的高塔。
    他们白天赶路，夜里休息。西弗勒斯并没有穿着外套进来实在是失策——不过，谁能想到钻进冥想盆是真人登场呢？
    他只有一件搭配黑色衬衫穿的小马甲，看起来实在不是出远门的装扮。
    好在善良的玛西亚积极地帮他想了办法，那就是——抢。
    夜色如水，他们在远离大路的一块平地上搭了一个简易帐篷。
    玛西亚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熟练地用几根树枝当成帐篷的骨架，再把斗篷搭上去，用几根绳索固定，就当作一个栖身之所。
    她还找来一堆干燥的枯枝当作篝火，原本似乎想用法术点燃，手伸到一半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
    她转而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火石。
    从搭帐篷开始就没找到活干的西弗勒斯被玛西亚强行按在旁边的石头上坐好，此刻见终于有了他能发挥的机会，连忙站起来：“我来吧。”
    他举起魔杖，念了一句“烈火熊熊”，篝火的火焰便冲天而起。
    玛西亚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手里的那根小木棍：“这是你的法杖吗？我从未见过用语言驱动的魔法。”
    西弗勒斯低着头咳嗽了一下：“是吗？这里的魔法是什么样子的？”
    玛西亚回忆着出身雷亚卢卡利亚魔法学院的魔法师：“他们的魔法来自于星星。”
    两人坐了下来，面前是噼啪燃烧的篝火，身后是神秘而危险的夜晚。
    暖色的火光照亮她的面庞，让那双始终保持戒备和警惕的银灰色眼睛微微松弛下来，像低垂的长剑。
    有些让他心中发痒的好奇心冒出了头。西弗勒斯觉得，谈话的时间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的火焰……为什么带着蓝色？”
    “那并非我的火焰。”玛西亚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保证它充分燃烧：“那是属于死之鸟的火焰，它的原料是骸骨——人们称它为灵火。”
    “我原本认为灵火或许可以担负猎杀神只的重任，但是……”
    她摇了摇头，神情里增添了几分失望。
    西弗勒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现在的玛西亚还没有那令人生惧的黑色火焰，而是专门学习了死之鸟的灵火……
    那么，黑焰又是从哪来的呢？
    他把这个问题按在心底，隐隐觉得这会是另一段漫长的故事。
    西弗勒斯转而引起另一个话题：“你的剑是什么样子的？”
    它会是玛西亚曾经在奥利凡德提到过的那把属于她的剑吗？
    “你说这个？”玛西亚一直握着剑的左手抬了起来，从鞘中抽出一点剑身给西弗勒斯看：“从敌人身上抢的。”
    西弗勒斯：……
    好吧，看起来也不是这把剑。
    他再看了看此时被玛西亚当作帐篷布的黑色斗篷，平平无奇，怎么看怎么不像白色的神皮。
    此刻，有这样一个事实被理清：在这个时间点，传说时代的玛西亚一无所有。
    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不，或许比当时还要一穷二白。
    现在他们两个真的在睡大街。
    还没等他接着胡思乱想下去，玛西亚就有些突然地问道：“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什么？”西弗勒斯一愣，“我没有……好吧，或许是一件外套。”
    玛西亚缓缓抽出长剑，在火光的映照下，她仿佛抽出了一泓流动的溪水。
    她转过头来，笑了一下：“好的。用你神奇的语言魔法保护自己吧。”
    还没等西弗勒斯从篝火旁站起来，身旁的人就消失在视野里，只留下兵器相交的声音。
    他再迟钝也知道追兵赶上来了，连忙抽出魔杖：“平安镇守！”
    这个魔咒还是从永恒之城回来之后学的，西弗勒斯觉得非常实用——至少它现在保护了自己，以及玛西亚的斗篷。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传来，在帐篷的侧后方，一个满头满脸都长着角的高大战士正用他手里的弯刀向西弗勒斯挥来。
    他没能成功，弯刀落在了无形的魔法屏障上。
    现在不再是黑魔法防御课上游戏一般的练习，而是一念之差就有可能从此告别世界的实战。
    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他感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握魔杖的手却出奇地稳定：“除你武器！”
    当啷一声，角战士的弯刀应声飞出。
    玛西亚惊讶地看了一眼篝火的方向。或许是刻板印象作祟，她听说过的大魔法师都拿着长长的、很威风的魔杖，下意识地觉得捏着根小木棍的魔法师不会有太大的出息。
    现在看来，虽然他的魔法没有太大威力，但胜在针对性极强——倘若与卡利亚魔法师正面对上，还没等对面举起魔杖就先把他的武器打飞，也是一种战斗的智慧。
    她收回心神，长剑在她手中犹如肢体的延伸；她躲避和进攻的步伐简直像一场舞蹈。
    一场为敌人带去死亡的舞蹈。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玛西亚把长剑从盔甲的缝隙里用力刺了进去，角战士的身体无力地倒下——看玛西亚的样子，怎么把剑拔出来才是重要的挑战。
    她弯下腰，解开角战士身上的斗篷搭在胳膊上，转而拾起敌人的武器：“让我看看……”
    那是一把大曲剑，上面还有象征角的设计，对玛西亚而言太重了。
    她有些遗憾地丢下这把大剑，用另一个敌人的衣服草草擦拭了原来的那把长剑。
    西弗勒斯站在帐篷旁边，紧张地注视着篝火照不亮的黑夜。
    脚步声响起，玛西亚已经收剑入鞘，她把一件过分宽大的黄色斗篷递给西弗勒斯：“你的外套。”
    西弗勒斯看着上面可疑的血迹和污渍，犹豫地问道：“是从敌人身上抢的吗？”
    玛西亚用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理所当然的眼神看了过来。
    西弗勒斯再次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在传说时代一天叹的气都比之前一年多。
    他举起魔杖，无奈地念道：“清理一新。”
    “你是怎么抢……我是说，拿到这把剑的？它看起来被用得很顺手。”
    已经披上角战士斗篷的西弗勒斯感觉好多了，他刚刚没忍住又用水洗了一遍斗篷，好在一条溪流离他们足够近。
    玛西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她轻声说道：“一开始我只有一把小刀，一把用来分割布料的小刀。”
    “我用它杀死了第一个敌人，从敌人身上拿到了第一把能被称为‘武器’的武器……”
    “然后，我开始狩猎。我开始学习不同的武器，我开始挑战更强大的敌人。”
    “——直到现在的这把剑。”
    她注视着这把普通的长剑，西弗勒斯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这绝不会是她的终点。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他甚至有些口干舌燥，只是凭着本能问道：“你想杀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玛西亚抬起眼，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巫师。
    她说道：“神只。”
    西弗勒斯清晰地看到，有名为野心的火焰在她的眼睛里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