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空调温度很高,长达六个小时的车程让林夕有些胸闷头晕。
从温暖的海城一路北上,透过列车玻璃车窗,林夕看到了远处白茫茫的一片,鼻息呼出的热气打在玻璃上,视线变得朦胧。
林夕第一次看到了雪,属于川城的雪。
到达臻延湾时,已经是天黑,推开门下车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让林夕不禁打了个寒颤。
现在是晚上九点,林夕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花圃旁的小道上。
伫立在她面前是高大的豪华别墅,高级的外墙点缀着华丽射灯,可落地窗内却漆黑一片,客厅空无一人。
就好像是不欢迎她……
从海城过来的林夕还不是很适应寒冷的天气,所以她穿得有些薄,此刻在萧瑟的寒风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接送她的司机只负责把她带到这里就走了,关上车窗后忙着接下一单,油门一轰,一骑绝尘。
别墅区远离闹市,周围全是高大繁盛的绿化带,安静的可怕。
林夕拎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踩上了楼梯,抬手敲了敲大门。
过了一会,大门打开,昏黄的灯从室内照射出来,堪堪照亮她的鞋面。
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打开了门,刚见到门外站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女时还有些恍然,随即才似乎想起了什么,马上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来,“是林夕小姐吗?”
林夕点点头。
“您终于来了!外面冷,快进来。”
阿姨热情地帮她拉过行李,正要用点力气提起来,才觉得这个行李箱轻得可怜。
林夕带的东西很少,她要来到川城,就意味着她要告别过去的一切。
过去、厄运、黑暗的一切。
那天一定下着雨,因为六月是海城的雨季。
最后一科是英语,虽不是林夕的强项,但是写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她心跳有些加快,太阳穴鼓鼓胀胀的,有些莫名的不安。
天空阴沉沉的,校门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是前来陪考的家长,但是没有林夕父母的身影。
林夕还记得林树哲和徐佩前一天还在手机里对她承诺,等她出考场后全家人要在一起庆祝一下。
于是林夕打开了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主页跳出来一条推送新闻。
“当日15:30,一架由辛甲泊飞往我国海城的客机在海上爆炸解体。机上共搭载80人,其中包括68名乘客和12名机组人员。”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她耳朵嗡嗡的,耳膜好像被高频的分贝穿过,随即眼前一黑。
空中爆炸,尸骨无存,林夕刚走出考场就迎来了父母的死讯。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林夕直接在考场外昏倒了,摔伤了头,在医院躺了半年才醒来。
醒来后,有人为她办好出院手续,然后林夕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这里。
“林夕小姐,您叫我苏姨就好了,您先坐会儿,厨房里还热着粥,我去给您端来。”
阿姨将家里的灯打开了些,林夕才得以看清这个餐厅的全貌,宽阔明亮,装潢细节处处透着大气和精致。
煮得软烂的粥里,隐约能看到一些虾和蟹,鲜嫩的青葱碎末点缀在碗里,是非常有食欲的一碗粥。
林夕看了一眼热情的看着她的苏姨,垂下眼帘,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口:“好吃的,谢谢苏姨……”
苏姨笑得更欣慰了,“您的房间早在几天前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住进来。”
苏姨说着,就帮她把行李提上楼去了。
勺子敲击着边沿,发出清脆的声音,碗里的粥她没有再动。
看着苏姨一步一步上了楼,林夕站起来,摸着黑来到了厨房,把还冒着热气的粥直接倒掉,随后毫不犹豫地摁下冲水。
“你在做什么?”
一个清澈好听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
林夕步伐一僵,抬头往楼梯上看去。
一个有些清瘦的少年站在楼梯转角,他手里端着玻璃杯,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白皙的锁骨从浅蓝色的睡衣领口露出来,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和风度。
季怀谦人设
他走到林夕面前,俊秀的面容被餐厅的灯光一点一点照亮,他应该是刚洗过澡,濡湿黑发下的五官柔和,鼻梁高挺,他唇色很浅,是淡淡的粉色。
林夕有些慌乱,在原地怔了好一会。
“我……”
林夕本想解释的,在对上他清澈的眸子后,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在喉咙里,忘了如何组织语言。
她徒然张了张嘴,失了声。
“………”
“二少爷,您怎么下来了。”苏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苏姨刚刚帮林夕铺好床,正要下楼叫林夕上去看看她的房间。
“苏姨晚上好,我下来喝杯水。”季怀谦轻笑一声,嗓音有些懒懒的。
他转身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水。
林夕的视线跟着他移动,那双好看的手握着透明的玻璃杯壁,薄薄的皮肤白得泛青,骨节纤细分明,这样的手一定常常摸在琴键上。
“林夕小姐,这是我们家的二少爷,季怀谦。”苏姨走到林夕身边,殷切地向她介绍。
“你好。”林夕抬起手小幅度地晃了晃。
季怀谦饶有兴趣地转脸过来:“你就是林夕?”
他将水杯拿在胸前,热腾腾的水汽像一层屏障,朦胧了他的五官,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着,瞳仁是纯净深邃的冷茶色,没有一丝杂质,在灯光下闪着温和的光。就像她来川城时,在车窗外第一眼看到的那片夜空上浩瀚的星际。
林夕点点头,声音很小:“是,今后请多多关照。”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俩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一段时间。
季怀谦一言不发,定定的凝视她。
少女穿着薄薄的毛衣,巴掌大的小脸,黑色的长发因为长途奔波有些凌乱,几缕发丝粘在殷红的唇边。
林夕手上还端着空碗,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苏姨见状惊讶地问她:“您这么快就吃完了?吃饱了吗,还要再舀点吗?”
语气中透露的关心让林夕心里暖和起来不少,她下意识看了面前的季怀谦一眼,“不用了,谢谢苏姨,我已经吃饱了。”
她撒了慌,此刻捏着碗的指尖有些泛白,刚才的那一幕她没来得及解释,不知道季怀谦会不会拆穿她。
季怀谦唇角微弯,眼神轻轻扫过她手里拿着的瓷碗,声音清润,“林夕姐姐,吃饱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哦。”
神情平静得就像他刚刚什么也没看到似的。
季怀谦说完,拿着水杯转身上楼。
林夕的目光忍不住锁定着,直到季怀谦清瘦的背影被黑色的阴影覆盖,消失在走廊后面。
“我们家的二少爷人很好是吧?”苏姨说着,语气带着点骄傲,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今年高三了,成绩在学校可是数一数二的,人长得帅,对家里面的帮佣态度也很温和,我们这些做佣人都很喜欢二少爷。”
“嗯,很好,是个很温柔的人。”林夕乖巧地顺着苏姨的话往下说。
“您和二少爷相处久了自然懂得,”苏姨很满意林夕的说辞,接过她手里的碗带她上楼。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淡黄色的墙壁,雪白毛绒的床单和浅灰色的地毯,床头温暖的小灯亮着,把整个房间映得温馨舒适,显然主人的品味很好。
“这里还是我们二少爷帮忙布置的,您喜欢吗?”苏姨言辞间净是对季怀谦的欣赏和夸奖,看来这个二少爷真的很受大家喜欢。
林夕把手提包放到小茶几上,扯开唇角笑了笑,“我很喜欢,我会找时间亲自感谢他。”
林夕没想到一个男孩能有这样的细心,季怀谦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苏姨,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好好,那您好好休息。”说完,苏姨却留在原地没走。
她语气有些犹豫,“林夕小姐,您不要太在意,今晚家里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所以一时忘记了迎接您……”
毕竟林夕千里迢迢来到季家,却看到大门紧闭,对主家而言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季远瞻突然把一个女孩从外面接过来,也没过问女主人的意见,好在夫人是个脾气好的,没有过多计较。
小姑子季媛霜怀疑季远瞻把私生女接回来了,马上跑回来家里大闹,戴琬晴前前后后解释了很多,但还是闹了矛盾。
苏姨想了想,还是和林夕解释,“今天夫人和小姑子吵架了,闹得有些难看,夫人气得回房间了,连我煮好的粥都没有喝,所以大家今天都没有待在客厅里,对了,我们大少爷晚上一般很少回家。”
听完这些,林夕没有什么反应,她问,“季伯父呢?”
她父母空难离世的后事都是季家家主季远瞻帮忙打理的,前前后后帮了很多忙。
林夕的父亲林树哲生前和季远瞻是过命的交情,林夕小时候见过他好几次,是个沉稳威严的中年男人。
“老爷明天会回来,他本来想亲自回来迎接您的,但是生意出了点问题,不得已拖到了明天。”
见林夕没有过多的探询夫人的这件事,苏姨满意地笑了笑,看来这位新来的小姐是个安分老实的。
“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明天会给您接风洗尘。”
苏姨离开了房间,还帮她带上了门。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林夕小跑到门边,轻轻落下了锁。
卧室里的家具都很新,飘窗台上还摆着两盆绿植。房间里暖暖的,奔波了一天的林夕此时也困了,摊开了被子直接躺了进去。
雪白的绒毛将她包裹,柔软又暖和,这也是季怀谦帮忙挑选的,可没想到她来到江城的第一天,居然就这样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