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雾蒙蒙亮,晨光熹微,是个好天气。
但林夕宁愿它坏一点,刮风下雨都要好过暴晒。
晨会上,季怀谦被选为新生代表上去发言,林夕站在比较前面的几排,手里还拿着季怀谦给她带的温豆浆和糯米团子,听着他用清润温柔的声音念着发言稿,有些昏昏欲睡。
这样的视角她再熟悉不过,无论是光芒四射的舞台,还是正式庄严的主席台,他都在发光发亮,好像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其实生的冷,不笑的时候称得上是凉薄的面相,只因为一双好看的眼睛,所以注视着人的时候显得格外温柔,好像不管看谁都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的声线和他带给人的观感一样,清冷如泉,温和干净,尤其是他凑近时,声带在耳廓旁低频振动,在耳朵里是极致的感受。
等等,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林夕冷不丁回了神,下意识地看向台上的季怀谦,他已经发言完毕,慢条斯理地折着稿纸,随后对着领导和学生礼貌鞠躬,一言一行极其严谨,挑不出一丝错处。
走下主席台的时候,季怀谦偏过头轻飘飘往林夕这边投来一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林夕率先低下了头。
没有整理好的碎发从帽沿底下掉出来几缕,在她姣好的脸侧飘飘晃晃,林夕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季怀谦不可闻地低笑一声,随即转身走进后台。
晨会过后,就是学生们最不愿意面对的山地实地拉练。
拉练也是分批的,训练营的后山面积不大,就和一个城市公园差不多。
便于管理,让单数营早上拉练,双数营下午拉练,一营和三营刚好分在一起。
林夕匆匆吃掉季怀谦给她带的早餐,双肩包的负重让她整个人微微垮下身子,吃力地跟上队伍。
一营打头阵,三营跟在中间,后面是五营,一千多个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大山。
林夕回头,只看得见密密麻麻的带着迷彩帽子的人头,根本找不出相熟的面庞。
树木高大,林间多虫,大家都带了花露水,往身上喷。
林夕嗅觉敏感,呛人的化学香味闯入她的鼻腔,便不停地打喷嚏。
但她自己身上也涂了厚厚一层防蚊膏,整个人都泡在这种刺鼻的浓郁味道里,非常难受。
汗水糊进眼眶,林夕伸手去擦,面前的路越来越模糊,她脚步慢了下来,越来越跟不上面前同学的步伐。
“林夕,你还好吗?”连续走了三个小时,身材微胖的刘园园也有些体力不支,她回头才发现发现后面的林夕落下了一大截。
周梦璇跟在后面也非常不满:“前面的走这么快干嘛!没看到一堆人跟不上吗?”
李可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吧,三营要追上来了。”
话音未落,林夕便摇摇欲坠。
李可冲了上去,在她即将跌到地上的时候,伸手接过她。
刘园园吓得赶紧跑到李可身边:“林夕,你怎么了?”
林夕撑着眼皮,只剩下气音:“我头好晕。”
周梦璇从荷包里找出来几颗糖:“是不是低血糖了,我记得林夕吃早餐了。”
刘园园注意到早上的时候,林夕往包里塞了好几片卫生巾:“今天是林夕的生理期。”
后面的同学也围了过来,有教官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赶紧过来把无关的同学赶走。
一堆人围在这里像什么话,根本透不过气来。
教官过来:“你们这几个女同学怎么回事?”
“她晕倒了, 刚刚还醒着,现在已经晕过去了。”
刘园园担心又着急,拍了拍林夕的肩膀,林夕脸色苍白,一点反应都没有。
“扶她起来,周围人不要离太近。”
教官赶紧打电话联系校医,然后对着周围的其它同学喊:“有没有男生?过来帮忙一下。”
教官还要带领其它同学,分身乏术。
有几个男生自告奋勇过来了,李可也说:“教官,我可以把林夕背回去。”
李可在揽住林夕的一瞬间就发现她很轻,好像从来不吃饭似的。
教官皱了皱眉:“回去的路也有两公里,你一个女孩子……”
教官不同意李可负责这件事,抬头往身边这几个男生看了一圈:“你,还有你,一个负责领路,一个负责把这个女生背起来,还有你,你跟在后面,时刻观察她的情况。”
教官补充一句:“但是下午要继续参加双数营的拉练,补训。”
听到这句话,这几个男生一下子有了退缩之意,面面相觑,不愿意上来。
补训也就是补回剩下没完成的三分之二路线而已,至于吗?
李可表情不耐,扶起林夕就要站起来。
一个好听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教官,让我来吧,我和她认识。”
大家纷纷扭过头去,是一个皮肤白皙,长相突出的少年。大家都认识他,今年的新生优秀代表,一来就上了川大论坛首榜的季怀谦,今天早上刚刚在主席台发表演讲。
季怀谦摘下了帽子,快速蹲到林夕身边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我报名了侦查员,昨晚负责路线规划和插旗标记,我对最快离开的路线很了解 。”
“好,校医也在赶上来的路上,你们路上可以碰到。”教官快速吩咐下去,“后面五营会有一个教官接应你。”
他拍了拍季怀谦的肩膀,夸到:“有担当的好小子。”随后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刚刚犹豫的男同学。
大声催促道:“其他的,跟上队伍,继续前进。”
教官路过那几个男同学时,很明显的摇了摇头,搞得那几个男同学瞬间面红耳赤。
队伍很长,五营随即也跟了上来,一群带着迷彩帽子的学生和教官擦身而过。
背着林夕的季怀谦格外显眼,大家都好奇他身后被帽子遮挡面部的女孩。
有几个女孩子偷偷嘀咕:“谁啊? 运气这么好。”
“早知道我先晕倒了,说不定季怀谦还能背我。”
“当我们班没男生啊。”
有人科普了一句:“中途退出的,下午要补练哦。”
接应的教官很快过来了,他长着一身的腱子肉,高大魁梧:“同学,交给我吧,校医就在山下,还有一段路要走。”
季怀谦侧身避开了教官伸来的手,疏离又礼貌道:“谢谢教官,我可以的,现在不好让她再乱动了。”
教官没多想:“行!待会累了交给我吧。”他只当是男孩的自尊心作祟,而且现在确实不好太频繁的移动病患。
校医终于到了,动作很迅速地直好担架。护士过来翻了翻林夕的眼皮,“还好,应该是中暑晕过去了。”
季怀谦抬腿就要跟上去。
教官拉住他,好意提醒说:“你可以回去了,现在回去,下午不用补训。”
“我愿意参加补训。”季怀谦匆匆说完,直接跑上准备发动的校医救护车。
……
林夕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呼吸间尽是她讨厌的消毒水味。
“姐姐。”季怀谦就坐在她床边,听到她的动静后马上回头。
“好点了吗?”
林夕虚弱地点点头:“嗯。”
又是这样,第二次了,突然的晕倒。
上次是在季家的花园,这次是军训。
但现在面对着林夕,季怀谦才发现自己的心境有了很大变化,他根本无法从容地面对失去感知的她,在看到她躺在地上的一瞬间,他的心底完全被担忧和恐慌笼罩起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身心完完全全牵绕在林夕身上,时时刻刻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他以为他的心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像他这种人,居然也产生了“喜欢和爱”的情绪。
医生也过来了,拿着报告单,又给她换了一瓶药水:“没什么大问题,多休息就好了,我建议你马上申请免训,你的身体状况完全不合适剧烈运动。”
医生翻着手里的纸张,补充说:“这边建议你停掉安眠药,长期服用安眠药,会导致意识昏沉,下肢无力。”
“姐姐,你怎么还在吃。”季怀谦瞬间想到了之前在林夕房间里发现的药瓶。
林夕勉强扯开唇角笑了笑:“晚上……有些睡不着,戒不掉。”
林夕想要坐起来,却直接犯恶心,忍不住扶着床沿干呕。
季怀谦连忙站起来把她带到怀里。
林夕发现自己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嗓子非常难受。
医生马上过来查看,林夕摇摇头,“我口有些渴,可以帮我打点水来吗?”她对着季怀谦说 。
季怀谦迟疑地看了林夕一眼,林夕对他浅浅微笑,示意自己没事,“一点就好,谢谢。”
季怀谦站起来,离开了病房。
医生看她没什么事,拿着笔敲了敲手里的报告单,看到既往病史的时候顿了一下,继续问:“你是不是在这段时间突然停用度洛西汀?”
林夕愣了一下,无力地闭上眼睛:“嗯……”
医生一下子知道了林夕支开季怀谦的原因:“这种药是不能直接停掉的,不良反应非常严重,如果心里难受的话,可以多多和身边的人倾诉,不要自己承担。”
“嗯,我知道了。”林夕这段时间因为军训要求住进了集体宿舍,和刘园园,周梦璇她们一起,他不想把这些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所以没有把药带来训练营。
“缓慢用药,规范减药,相信之前的医生也和你提醒过。”
林夕低下头:“我知道了。”
医生重新给她开了药,刚好是这段时间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