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凛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
“林夕小姐,昨晚下了好大的雪,把花圃埋了厚厚一层。”小栗飞快地跑上楼梯,跟在林夕后面。
林夕才吃过早餐,受翰森所托每天给季怀谦换药包扎,她端着药盘,听到小栗的话只是颤了颤眼睫。
小栗叹息一声:“那些花都被压死了,好可惜。”
花园里的花都是季怀谦为林夕移栽的月季,从遥远的海城引过来,费了好大力气违背时令催至花期,又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覆盖。
林夕轻轻摇头:“死了就死了吧,这些花本来就不应该在冬天盛开。”
小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噤声。
到了走廊外面,小栗不敢跟进去,她对季怀谦的认识还停留在很恐怖的印象,光是靠近这里就怵得慌。
林夕慢慢走进了卧室,将小栗担忧的目光挡在门外。
小栗下楼前,清楚地听到季怀谦略带惊喜的声音。
“姐姐,你来了。”
……
林夕把药盘放到一边,开始了每天的换药环节。
季怀谦照例问她早上什么时候起的床,有没有好好吃药,今天发生了什么,早餐吃了哪些东西诸如此类的问题。
“……早餐随便吃了一点面包和水果,早上不怎么有胃口。”
林夕将腰上的纱布拆下来,一句一句的慢慢回答着。
其实早在林夕来之前,黛安已经事无巨细地和季怀谦汇报了,精准到每时每分。
但季怀谦就是想听林夕亲口说出来,他一直在看着她,眼神太过于深情,能够把不堪的欲望和压抑的疯狂隐藏其后。
“吃这么少?”
季怀谦摆出了苦恼的表情,在为林夕的食欲不振担忧,却又无可奈何:“也没关系,我待会让黛安热好紫薯汤在下面,等会儿我们一块下去。”
林夕眉眼微弯,应了句:“好。”
季怀谦也跟着勾了勾唇,他很满意如今的现状,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样紧绷了,一天天变得好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
林夕把纱布重新给季怀谦扎好,接着把衬衫下摆放下来,最后伸手抚平衣服上面的褶皱。
季怀谦一把将林夕的手握在手心,慢慢将她拥进怀里。
“唔……谢谢姐姐。”
他闻了闻林夕身上的温和香气,埋在她肩上开口,手指则是不安分地勾着她的发梢,绕了一圈又一圈。
林夕将季怀谦稍稍推远了一些,在季怀谦即将要皱眉的时候,她又温顺的将脸靠在他的胸口,好像全身全心都在依赖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子抱住她?
“没有,只是觉得,你能陪在我身边真的太好了。”
季怀谦将林夕抱得更紧,把下巴搭在她的脑袋上。
林夕被他圈在怀里,垂眸看到摆在床头柜上的文件。
海城徐氏制药公司的投资企划……
“你……”林夕挣扎着起身,从他身上退开。
“怎么了?”季怀谦僵硬地收回手,然后看到林夕的目光落在他放在一旁的文件上。
林夕蹙起眉,“你为什么要和徐氏合作?”
林树哲和徐佩去世后,徐氏吞并了林家一部分的资产,林夕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姐姐……我把徐氏制药送给你怎么样?”
投资只是第一部,他要介入徐氏其中,然后再一步步蚕食。
他想拿下徐氏,当作礼物送给林夕。
季怀谦知道,徐氏制药能发展至今,除了徐老爷子在世时的坐镇,徐佩也出了不少力,可惜在她死后,心血被她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瓜分殆尽。
“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林夕摇摇头,站了起来。
“我只想讨你开心,徐氏当初这么做,你不恨他们吗?”季怀谦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怜极了。
林夕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不知道季怀谦为她做到这一步。
这样只会让他们的牵扯越来越深。
林夕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季怀谦,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样的……”
她不需要他这么做。
察觉到林夕有些生气,季怀谦支起身子,想去拉她的手。
“我只想帮帮你,那些本来就应该属于你。”
“等天气没这么冷,我带你去海边玩,你想回海城吗?”
他腰腹有伤,有些费力地撑着身体,伸手勾住了她的小指。
林夕不想让季怀谦插手这件事,扯开唇角,“不了,我不想去海边,而且,你不是不会游泳吗?”
“谁说的?”
季怀谦突然抬头,像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当然会游泳,只是水性可能没有从小到大生活在海边的姐姐好。”
季怀谦拉着林夕的手,然后抬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眼睛,“是有人和姐姐说了什么吗?是关于后花园的泳池事情?”
这件事是以前的苏姨随口说的,林夕现在生怕触到他的雷点,然后连累到其他人。
“嗯,所以为什么后来泳池被填起来了呢?”林夕尽量把话题放在事情本身上,顺从的靠在他的怀里。
林夕的主动贴近让季怀谦很受用,他舒服地眯起眼睛,像对待小猫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
“看来姐姐很想知道?”
“嗯。”
林夕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仔细打的纱布结在他薄薄的衬衫底下略微鼓起来一块。
“可惜是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季怀谦垂下眼,林夕毛绒绒的头顶就贴着他的胸口。
“不愉快就别回忆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他将林夕拥得更紧,轻轻摇了摇头说:“告诉姐姐也没什么的。”
“我只是关心你,如果这些事情让你不开心,就不说了。”林夕微微一顿,抬头看他。
黑白分明的眼自下而上看着他,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卷翘,清澈的瞳孔倒映着季怀谦的面容,仿佛林夕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季怀谦的心小小的凹陷了一块,抬手盖住林夕的眼睛,再多看一眼他就受不了了。
“怎么会呢?”
只要林夕想,他甚至可以将整颗心脏剥开给她看。
“只是事情太过久远……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季怀谦陷入了短暂的回忆。
“那时候也是像今天一样,很冷很冷,后花园的游泳池还没有被填埋……”
林夕下意识握住了季怀谦的手,说不清突如其来的不安感是来自于谁。
“那时候的我应该才十岁吧,有一天晚上家里举办了宴会,可惜我犯了错,被勒令不许出门见外人。”
戴琬晴因为季怀谦私自抱养朋友的小猫而大发雷霆,残忍地将幼小的生命杀死,把季怀谦和幼猫的尸体关在一起,关了一天一夜。
季怀谦抱着小猫冰冷的身体,从噩梦中醒来时就饿得受不了了。
这是季怀谦小时候唯一大胆的一次,他偷偷跑出了房间,想要混到餐厅里找点食物充饥。
可是季怀谦还是被眼尖的戴琬晴发现了。
戴琬晴正要派人将季怀谦扭送回禁闭室时,季远瞻回来了。
季怀谦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可是季远瞻脚步匆匆,竟没有给正在举办宴会的女主人一点面子,拿了资料就要离开。
戴琬晴竟趁所有人不注意,将季怀谦推进游泳池里,以为这样子季远瞻就会为此停留。
看,你的小儿子落了水,你总要心疼一下吧。
零下八度的天气,年幼的季怀谦被亲生母亲推入水底,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是冯立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水里,及时将季怀谦救出来。
季远瞻确实为此停下了脚步,连忙叫了120把孩子送去医院。
其实季怀谦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醒来了,除了有些呛水,没有受到别的伤。
反倒是冯立因为年事已高,在上岸的时候突发脑梗。
可是戴琬晴硬生生让季怀谦和冯立一起住院,想要通过卖惨换取季远瞻的关注。
刚住院的时候季远瞻来医院看过几次,然后戴琬晴每天就在医院上演慈母孝子的戏份。
那一段时间,季远瞻的目光终于落到到孩子身上。
季怀谦的落水只换来了季远瞻短暂的关爱,可是后面还是恢复了常态,鲜少回家他依旧很少能接触到父亲。
陪伴季怀谦长大的冯立老管家更是为此失去了生命。
……
“冯立老先生是抢救无效去世的吗?”林夕想起季升凛的话,试探着问。
“姐姐信他还是信我?”季怀谦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林夕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季怀谦直勾勾地盯着林夕的表情,然后缓缓开口:
“季升凛说的没错。”
“是我害死的冯立,我摘下了他的呼吸机。”
林夕强制让自己面无表情,平静的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冯立不是救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