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骁霆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她白嫩的脚背,再次放在毛衣里。
暖暖的。
顾晚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车外泛着白光的夜。
洋洋洒洒的雪花静悄悄的落下,他们来时的脚印被覆盖了。
她想起刚才她一直牵着他,一点都不想放开的事,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在她的记忆里,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时光。
或许是梦里有过。
顾晚看雪看乏了,又看向傅骁霆。
他的视线在她脚踝上,干净的指尖不知是在研究她的裤腿还是什么,轻轻的摩挲,轻到如果不是她看到了,根本察觉不到。
她就这么看了他好一会,他又开始眨眼睛了。
长而直的眼睫毛在昏暗的车灯下,剪影忽闪忽闪的。
顾晚是真的好奇:“你总是眨眼干什么?”
“有吗?”傅骁霆薄唇动了动,浑厚的声线很低。
“有。”顾晚倾身去够车内后视镜,朝他转:“不信你自己看。”
傅骁霆抬眼去看镜子。
他很高,轻易就能看到他自己的眼睛。
顾晚笑着看他:“是不是有?”
“嗯,真有。”傅骁霆没看镜子了。
好像他自己确实才知道一样,顾晚打趣:“你是不是眼睛有毛病。”
“我去医院检查。”傅骁霆一本正经。
这种话也听。
顾晚被他捂着的脚轻轻踢了下他:“我开玩笑的,我们每年都体检,你要是有毛病早就查出来了。”
她的脚指头从傅骁霆的毛衣里钻出来了,他又给她塞回去,没接话。
她又道:“你只是偶尔会这样。”
傅骁霆淡淡的问:“你怎么发现的?”
她偷看他的时候发现的。
顾晚不想让他知道她总是偷看他,她随口道:“偶尔发现的,就观察出来了。”
她转移话题:“封城下雪可真早,京市估计得再过一个月才会下雪。”
她突然什么来,还没说就先笑了。
“今年年初下雪发生了件很好笑的事情,大年初二我回娘家,冉冉来找我玩,何妈说有些盐成块了,要去丢掉,我捏了一小块骗冉冉说是雪,要喂给她吃,她真吃了。然后她追着我打。”
她说着顿了顿:你记得我家前面有颗石榴树吗?那棵每年就挂两三个果子的,有一次我妈还摘了一个给你的那棵。”
傅骁霆点头。
顾晚接着道:“我妈雇人把它给挖了,准备在那里种棵桂花树,雇来的人挖出个坑,撒了羊粪施肥没填坑,冉冉追我的时候掉粪坑里了,是脸朝的地。”
想到宋冉当时的狼狈样,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在抽纸巾擦。
只是到现在桂花树也没种上。
本来三四月份要种的,妈妈又改变主意了,说是要种棵枫树。
因为妈妈跟着傅家老太太去寺庙拜菩萨的时候,觉得山上的红枫好看,说是等明年种红枫。
可是妈妈突发脑溢血去世,没了明年。
傅骁霆看着她笑着擦眼泪,轻声问:“然后呢?”
顾晚怔住。
以前她噼里啪啦讲一通,傅骁霆不怎么接话,但她要不说话了,他就会这么问她。
他其实在听。
顾晚擦干了眼泪:“然后冉冉生气了呀,三天没理我。我给她买了一个爱马仕,她才勉为其难原谅我。”
她很久没这么跟傅骁霆聊过天了。
以前在国外还有刚结婚那会,她常常这样。
变得不爱和他说话,是从第一次知道他在外面找女人开始的。
那时原谅他是因为她觉得他们结婚没感情基础,所以她才那么努力想让他喜欢上自己。
慢慢的,她发现他压根就不会喜欢她。
他一直对她不差,就像现在,可以亲自到这里来找她,给她捂脚,听她说话……
但他也会对其他女人做这种事,甚至对其他女人更好,她排在后面,比如她跟白素素。
顾晚伸手去拨操作台上的旋转木马摆件。
这就像她和傅骁霆的婚姻,她追逐他,却注定有永恒的距离。
她拨着拨着,不小心把一只小木马给戳下来了,仔细看,原来本来就是坏了,用浇水粘上去的。
这辆车也不知道傅骁霆从哪里弄来的。
她拿着小木马玩,又找了个话题:“你每年都是在哪里过年的?”
傅骁霆:“芬兰。”
这么容易就能问到。
顾晚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跟你外公外婆?”
“嗯。”傅骁霆说话间,手机响了一下。
他点开,收到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纸上,歪七扭八的写满了一个名字——傅亦司。
还有一条语音。
傅骁霆没听语音,锁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在置物盒中,看着顾晚。
小木马的四肢被她掰掉了,她又在努力拼凑,可能是力气太小了,塞不进去。
傅骁霆拿过她手中的玩物,帮她接上,漫不经心的说:“今年想跟你过一起过年。”
他的话让顾晚诧异。
她也看向他:“怎么不去芬兰了?”
“没必要了。”傅骁霆把接好的小木马还到她手里:“你想怎么过?”
“我想在我家过年。”顾晚也没多问了。
至于他们会不会真的在一起过年,她压根没去想。
她又恶作剧般把小木马的四条腿给掰掉了,这次还有马脑袋。
她摊开掌心的零部件:“五马分尸了。”
傅骁霆再次帮她接。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有耐性。
顾晚不想玩掰马腿了,她去翻置物盒,里面放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嘟囔:“居然没有笔。”
傅骁霆侧身从后座拿过他的大衣,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笔出来:“给。”
一支高档钢笔。
顾晚接过来,这支笔他用了很久了,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就在用,之后她也见过好几次。
还有一次他放在西装口袋里,没拿出去,差点被她拿去洗了。
当时她还以为傅骁霆会生气,但他没有。
看起来像个重要又不重要的东西。
顾晚拧开笔帽,在小木马上涂了几笔:“不好画。”
她又把笔帽扣好,要还给他。
傅骁霆没接:“无聊?想画画?”
他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顾晚“嗯”了声。
他又侧身从后座拿了一本合同书给她:“可以在这上面画。”
顾晚看着合同书上很显眼的几个字,东安集团。
她翻到最后看,合同上公章都盖了,上面还签着东安集团总裁周昀瑾的大名,日期就是今天。
周昀瑾在京市的资本圈可是跺下脚就能地震的人。
她再看合同金额,九位数。
这是能随便画的吗?
“有病。”她骂他,却笑了:“你还能这么宠人的?怪不得女人缘那么好。”
她把合同书还给他,笔也还给他。
傅骁霆这次没再说什么,接过笔和合同书。
却见他打开笔,又翻开合同,在最后他签字的地方,笔走龙蛇写下两个字:晚晚。
收了笔锋,他合上笔帽,并没有表情:“只会这么宠我老婆,但貌似我老婆缘并不好。”
他再次把合同书递给她:“我可以再补一份。”
这本合同书算废了。
顾晚愣了愣神。
合同书和笔被塞在她手里。
傅骁霆问她:“想画什么?”
顾晚转着笔,她不知道,刚才想把小木马画成斑马,现在有了纸,选择多了,她反倒没主意了。
她抬头看着傅骁霆,他很好看,即使一身狼狈的坐在一辆普普通通的车里,手搭在磨损掉皮的方向盘上,但有些人就是天生自带贵气和光环,不会被任何环境影响。
顾晚动了动笔,在纸上画了两笔,沙沙作响。
她从小就画画。
以前爸爸会请最好的老师教她,在挪威,奶奶又是个很优秀的画家,后来她去m国上的也是很好美术学院。
但她没什么大志向,并不是奔着成为伟大画家去的,只是单纯的喜欢画画。
即使三年没画画,拿的是钢笔,但对她来说,画画还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是顾晚画着画着,却发现勾勒傅骁霆所有的轮廓、肌骨是那么精准,好像有肌肉记忆似的。
这不是正常的事情。
她以前每年都会给爸妈画一幅油画,都没有这样的手感,这像是画了这个人无数次。
住院那三年,她画过他,但很少,当时她要看病,还要忙着毕业,没那么多时间。
没一会,她完成了速写,钢笔却久久停在纸上,一点墨水晕开,渐渐扩散成一个大黑点。
顾晚笑着问了:“傅骁霆,你跟我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