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雅沁就从睡梦之中醒来,此时整个东陵郡还置身于寂静之中,只有泥人铺的小院中,传来轻微的声响。
雅沁采摘了最新鲜的桃花花瓣,研磨成粉,花香四溢,取晨曦朝露,与桃花粉混合凝结,再裹以面粉包裹,捏制成桃花形状,就如同真的桃花一般,明艳动人。桃花糕的香气唤醒了疲倦中的王大姐,循着香气,王大姐来到了厨房,看到雅沁正在取出蒸好的桃花糕,小心的放置进餐盒。口水顺着王大姐的嘴角流下,王大姐伸手打算去抓桃花糕,雅沁看到身后突然多出一只手,吓的拿起身旁的木盒打了过去,王大姐一声惊呼,说道:“雅沁,不过是拿一个桃花糕,你是怎么了,有些心神不宁的。”雅沁表示歉意的笑了笑,说道:“芸曦要去兵绝谷了,一会就走,不知道再相见是什么时候,我有些担心,有些失神了,对不起王大姐,等我回来再给你蒸吧。”王大姐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桃花糕我也会的,不过就是拿不出手罢了,时辰已经不早了,你赶快去吧,不用管我。”雅沁点点头,提着装好的食盒,往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一匹马,韩铭拉着马站在一旁,马车边上站着芸曦和芸明,虽然有些尴尬,雅沁还是快步的走了过去。芸曦笑了笑说道:“雅沁,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正打算走呢。”雅沁笑着答道:“你要远行,我怎么会不来送行,刚才在准备桃花糕,忘记了时辰,还好是赶上了。”芸明接过食盒,对芸曦说道:“雅沁姑娘怎么会不来,你就别逗她了,这桃花糕真香,哥哥尝一块可以吧。”还没等芸曦答话,芸明已经摸出一块,放进了嘴里,闭眼品尝,然后说道:“花香四溢,甜而不腻,仿佛置身桃林之中。”芸曦嗔道:“这是雅沁专门给我做的,你想要去求雅沁去。”这话让气氛突然变得尴尬了起来,芸明笑着打圆场,说道:“雅沁,昨夜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只愿你开心快乐就好,其他的当我没说过,虽然妹妹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和芸晴也会是你的好朋友。”芸曦说道:“昨夜河灯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哥哥已经想明白了,以他为人绝不会纠缠你的,要是有困难,尽可找他帮忙的,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富甲天下的雅沁。”雅沁笑着说:“谢谢你们,我也希望芸曦你能达成所愿,立于巅峰,俯瞰天下,也希望芸明公子能找到真正心仪你的姑娘,快乐生活。”
三人不再言语,芸曦和雅沁互相看着对方,同时说道:“愿我们之间一如今日。”
芸曦对芸明说道:“我特意没有叫芸晴,回去你好好安抚她吧,代我致歉,待回来时,我这个姐姐一定会弥补她的。”然后走进了马车,拉开布围,眼中含着泪水,对雅沁说道:“雅沁,好好保重,赚钱重要,也不能太辛苦了,如何遇到合适的人,还是要找个依靠的。”
雅沁点点头,说道:“芸曦,你也一定要找到对的人。”
韩铭在前开路,夏侯婴驾着马车,跟在韩铭身后,一路西去,很快,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弥漫的水雾之中。
使者一行人,从离开北地军营,急行一日一夜,奔驰千余里,没有停歇。天亮之时已经能看到帝都,此时使者停下马,说道:“副使,你先去帝都,告诉内史章邯大人,前往北地宣诏的使者不辱使命归来,求见中书令大人,请他通传。”使者说完,也不见有人答话,大骂道:“副使何在?”回头看向身后,哪还有副使的影子,怒道:“副使跑哪去了?”身后的随从都摇着头,表示很久没有见过副使了,其中一个随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大人,想必是昨晚的大雾,副使趁机逃跑了。”使者说道:“你去找章邯大人,大事要紧,至于副使,等着被全天下通缉吧。”
此时副使已经出了定原关,扶苏和蒙恬的死对他触动很大,如此忠义之人竟落得如此下场,这天下在李斯赵高的把持之下不知会变成什么样,昨夜趁着夜色和大雾,他在一处分叉口,偷偷离开了队伍,一路东行,出了定原关,距离回到家乡的齐地已经不远,他笑着说道:“从此之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彭越也要建立一番功业。”
章邯见到使者,知道了扶苏和蒙恬死的消息,立刻安排了酒宴,款待使者一行人,使者众人奔波一日,早已是疲惫不堪,见到酒宴,立刻吃喝了起来,章邯找了个由头,离席去了后堂,后堂正有一人端坐在太师椅之上,手中拿着茶杯,细细品茗。
章邯见到那人,立刻跪下,说道:“禀告中书令大人,派去北地上谷军营的使者归来,扶苏和蒙恬已经服诛,兵权现在王离手中掌控,未发生哗变。”赵高,放下茶杯,说道:“既然如此,内史大人觉得下一步要做什么呢。”章邯冷汗滴下,立即磕头,说道:“下官不知,还请中书令大人示下。”赵高笑着说道:“本官手下,有能力又忠心的人本来就不多,你内史章邯是我最器重的一个,你文武双全,只做个执掌廷狱的内史确实委屈你了,只是现在上谷军营刚发生巨变,人心不稳,这王离出身贵族,从来就看不起我和李斯这种投机之人,目前还能以兵权稳住他,日后可就不好说了,等找个机会,你去执掌这三十万大军,本官才能安枕啊。”章邯心中窃喜,说道:“多谢大人栽培,我章邯本是狱吏,全靠大人,才坐到今天的位置,下官忠心的只有大人,不是什么大成帝国。”赵高大笑道:“说的好,本官没看错你,去吧,把外面那些逼死长公子和大将军的人处理干净吧,也好给天下一个交代,谁让我们这长公子如此得民心呢。”
章邯得令,立刻叫出埋伏好的刀斧手,手起刀落,使者一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人头落地,可笑他还想借此升官发财,其实也不过就是别人的弃子而已。
芸明送雅沁回了张氏泥人,雅沁正要回去,芸明叫住了她,说道:“不知道雅沁姑娘之后想怎么做。”这话问的让雅沁有些摸不着头脑,面带疑问的回答道:“不知道吴公子何意,我这泥人铺子无非就是接一些客人订单而已,也没有其他打算。”芸明笑着说道:“昨夜知道姑娘心愿,如果只是守着泥人铺子,即便姑娘技艺超群,客似云来,财富想要与我吴家比肩也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姑娘心愿如何达成。”雅沁笑了笑说道:“我只想靠自己手艺立足,也没有想过与你吴家抢风头,公子不必担心。”说完,转身回了店铺,关上大门。
芸明还想说什么,已经没有机会了,苦笑道:“是我说错话了吗?我只是想帮帮姑娘你啊。”刘三正巧路过,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嬉皮笑脸的抬起手,搭在了芸明肩膀上,说道:“吴公子早啊,想不想知道你错在了哪里?请我吃酒就告诉你。”芸明正想不通,既然有人指点,大喜过望,说道:“原来是刘三哥,小弟做东,我们这就去聚德楼。”
二人进入聚德楼坐下,叫上几坛好酒,点了几道下酒菜,刘三已经好几日未喝过酒了,本来只想诓骗这吴公子一顿酒菜,没想到来了聚德楼,自己可是从来没有进来过的。刘三抓起酒坛,猛灌了大半坛美酒,说道:“吴公子大气,竟然请我来这聚德楼,那我就不能胡诌些说辞应付了。公子刚才说的比肩吴家,或许在你看来是好意,但是张姑娘就未必了,怕她是当成了威胁她的话了吧,自然转身离去。”芸明恍然大悟,拿起酒杯,说道:“刘三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我吴芸明自诩才高八斗,博闻强记,在这人情世故上,确实一窍不通啊,多谢刘三哥指点,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点。”刘三虽然是个到处骗吃骗喝的人,也是有底线的,便宜占到了就好,也不会无休止的索求。
刘三笑着说:“已经很足够了,吴公子,我有个想法,既然你想帮张姑娘,又何须征得她的同意呢,比如整个东陵郡的颜料都在她那里,不管绸缎布匹,还是瓷器泥人,都需要,你不如放出风去,让他们都来争抢,让张姑娘大赚一笔,以后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芸明想起了当日范老的话,与这刘三所说不谋而合,区别只在于数量,那些人如此算计雅沁和吴家,雅沁心善,怕是不会这么做的,不如自己就做这个推手,也让那些小人付出代价。芸明笑着说道:“刘三哥,你慢慢吃喝,我还有事,账就记到我吴家就行,告辞。”刘三继续吃喝,也不管芸明,芸明立刻回了吴府,叫管家召集商贾,前往东陵商会。
陈员外收到消息,对身旁的人说道:“终于来了,吴家要狠狠的砍我们一刀了。”那人笑道:“员外不必在意,再等三个月,等帝都的大人们忙完了,通行诏令我们也能办好,那时也就无需再看他吴家脸色了。”陈员外叹了口气,说道:“三个月?哪里等得了三个月,最多再等半个月,瓷器就要上色了,要是误了时辰,陛下怪罪,我们都要掉脑袋,吴家这一刀,怎么都要把脖子伸过去挨了。”说完,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走向了马车,早已没了前几日的意气风发。
消息传到孙老板家中,孙老板说道:“不去不去,我可没钱,大不了生意不做了。”传消息的小厮正要离去,孙夫人笑着说:“小哥不要生气,我们一会便去。”说完,取出了半吊钱给了小厮,小厮脸上也恢复了笑容,开心离去。孙夫人骂道:“你以为这个时候谁还能置身事外,是你说不做生意能解决的吗,除非你要滚出东陵郡,还不赶快去。”说完,又在孙老板屁股上踹了一脚,孙老板连滚带爬的出了孙家大门,朝商会走去。
东陵郡中有头有脸的商贾好强都聚集在了吴家商会大门口,孙老板看见陈员外马车到了,憋着一肚子火的孙老板冲到了马上前,正巧遇到陈员外正要下车,孙老板笑着说道:“这不是陈员外吗?你怎么来了呀,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聚德楼大摆宴席的吗?您说吴家商会名存实亡,您怎么还来了呢。”陈老板阴冷的回答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里哪有你泥人孙说话的份。”孙老板笑道:“还想咸鱼翻身啊,就凭你那个狗头军师,还是捐官的儿子,哈哈哈。”门口众人平日也都受尽了陈员外欺凌,此时都乐得看好戏,只有布坊的李老板帮他说话,说道:“你们这些墙头草,吴家人也没对你们多好吧,如果没有陈员外,让吴家一家独大,你们还有机会在这里说风凉话。”墙倒众人推,只有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李老板帮陈员外,虽然有些不屑,陈员外还是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吴家小厮打开大门,说道:“诸位老板都到了吧,我家公子已经等候多时,大家请进吧。”陈老板强撑着平日的气焰,走出了跋扈的步伐,带着全部人进入商会大门。
吴芸明此时正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看到众人都进了大厅,虽然这些人大多是自己的长辈,芸明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微微点点头,说道:“都来齐了,那坐吧。”众人都习惯了,只有陈员外受不了,讽刺道:“吴家果然是高门大户,家教不一般,不尊辈分。”芸明笑着指了指已经坐下的当铺胡老板说道:“当铺胡老板,年过八旬了吧,陈员外这么知礼数,应该立刻跪下请安啊。”陈员外被芸明怼得说不出话来,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众人则是哄堂大笑。
布坊李老板站出来打圆场,说道:“不知吴公子今日召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啊。”芸明恶心陈员外的瘾还没过够,既然有人站出来打圆场,也就放弃了,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陛下旨意,以后天下商户货物进出州郡都需要内史府颁发的通行诏令,今日便是为了此事。”堂下众人一听,果然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议论纷纷,其他人不过是亏些银两,但陈员外不同,是压上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所以最是着急,问道:“大家都知道,此时东陵郡只有你们吴家有通行诏令,不知吴公子想如何,老夫想要三车颜料矿石,开个价吧。”芸明摇了摇头,说道:“陈员外你又两处说的不对,其一,不是东陵郡,而是整个东境各州府,只有我吴家有此诏令,其二,颜料矿石虽然是我吴芸明带进的东陵郡,但是早就送给了张氏泥人的雅沁小姐,你想要矿石,不应该找我。”布坊李老板谄媚的笑着问道:“但是吴公子,雅沁小姐不在此处啊,我们该如何是好。”芸明佯装发怒,说道:“雅沁小姐是你叫的吗?你应该叫张老板,再乱说话给我滚出去。”李老板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吴公子居然发怒了,立刻不停的行礼道歉,还扇了自己几个嘴巴。芸明看立威也已经差不多了,对身旁小厮说道:“你去张氏泥人请雅沁小姐,记着,一定要恭敬。”小厮答道:“好的少爷,小的明白。”立刻离开,去了张氏泥人。
此时雅沁正在研磨矿石,打算制作泥人,发现有人直接进了后院,质问道:“你是谁,怎么能直接来后院,不知道这里是女眷的居所吗?”那人一直都是跟着夏侯婴办事的,不会思考,雅沁如此质问,吓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才磕磕绊绊的说道:“张老板,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吴府小厮,刚才看店铺无人,就自作主张进来了,是我们少爷,让我来请小姐去参加吴府主持的商会。”雅沁听说要去开会,摇摇头,说道:“我还在忙,你去回复你家少爷,我不去。”小厮还想说什么,范老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对着雅沁说道:“去吧,收拾那些害你的人的时机到了,一定记得,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雅沁这才反应过来,回答道:“范老,你的意思是那日午后我们商量的事情到了吗?”范老点点头,说道:“去吧,让人欺负了一定要加倍讨要回来,绝不能手软。”雅沁答应了范老,跟着小厮,前往商会。雅沁看小厮有些紧张,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小厮摇摇头,说道:“张老板就是仙女,怎会可怕,只是想求张老板,不要把我刚才进入后院的事情告诉少爷。”雅沁笑着说:“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放心,我不会说的。”小厮这才放下心来,抬起了头。
小厮带雅沁进了大厅,里面的商贾好强看雅沁前来,全都站了起来,恭敬的喊了句:“张老板好。”就连平日里眼高于顶的陈员外也不例外。这场景吓到了雅沁,后退了两步,芸明笑着说道:“张老板,不必紧张,大家不过是欢迎你而已。”雅沁看向身后,发现并没有人,默默的说道:“张老板?难道是说我吗?”芸明答道:“张老板就是你雅沁小姐,不是旁人,请坐到这里来吧。”芸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这个位置都比别人高了许多,雅沁有些心虚,但想到临行前范老的嘱咐,长舒一口气,气定神闲的坐了过去。
芸明说道:“既然大家都来了,那就聊聊颜料矿石的事情吧,陈员外想要购买三车矿石,还有其他的商贾也有需求,不知道张老板是什么意见。”雅沁收起了往日的笑颜,有些阴冷的说道:“三车矿石?我张氏泥人从来没有那么多,刨去交货给孙老板的,现在就剩下不到一车,既然都是东陵郡商贾,理应互相帮助,这样吧,我可以拿出半车来,价高者得。”陈员外怒气冲冲的说:“我知道你张雅沁想看我陈家人头落地,半车,与我何用。”雅沁有些惊讶,问道:“陈员外,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又如何会等着你家人头落地。”看陈员外只顾生气,不再答话,孙老板坐不住了,咬咬牙喊道:“我出市价的三倍购买。”布坊李老板喊道:“三倍就敢猖狂,我出五倍。”还有不少商贾也是急需,很快,价格就被叫到了市价的三十倍。陈员外心想,这些银两倒不算什么,半车就半车,剩下的空缺只能再想办法,陈老板手拍太师椅扶手,站了起来,说道:“老夫出市价五十倍购买。”一听陈员外直接喊到五十倍,陈家财大气粗,他们也争不过,若是恶意哄抬价格,万一陈家度过此关,难免不会秋后算账,大家也都安静的坐下,不再竞价。芸明看了一眼雅沁,雅沁点点头,芸明说道:“如此恭喜陈员外,以市价五十倍竟得上等颜料矿石半车。”陈员外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太师椅上。
雅沁想想自己差点就沦为别人的奴隶,气还没有出完,转头问芸明:“请问吴公子,现在上等颜料矿石的价格如何。”芸明想了想,答道:“今早,我让人去坊市看了一眼,若是按照一车一千斤来计算,就是五百两。”雅沁又问道:“再问吴公子,昨日前日是何价格?”芸明说道:“我只记得三日前的价格是三百两一车。”雅沁说道:“既然如此,那矿石就定在三日后交割,在今日的价格基础上再加六成,就是八百两一车,半车就是四百两,五十倍价格就是两万两白银,还请陈员外准备好银子,三日后矿石我亲自送去府上。”
两万两不是小数目,对于陈家来说也是伤筋动骨了,陈员外大骂道:“张雅沁,你这个贱婢,竟然如此算计老夫。”雅沁笑道:“既然陈员外觉得银子比项上人头重要,那今日竞价作废,大家请回吧。”雅沁说完,作势要离开,陈员外心一横,喊道:“张老板稍待,两万两白银,老夫买了。”说完,眼前一黑,陈员外也倒在地上。
雅沁轻蔑的看着倒下的陈员外,想到自己当日也是如此,倒在了店铺之中,说了一句:“自作自受。”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