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追赶的士兵,一只手已经抓到了雅沁飞起的裙摆,雅沁很慌张,前几日才从魔窟中逃出,没曾想,又要再次被抓进去。即使裙摆被抓住,雅沁依旧向前奔跑,裙摆的一角被扯破,士兵立刻气急败坏的又扑了上来,雅沁吓得面无血色,没注意脚下的枯木,竟被绊倒,凶神恶煞的士兵离她只有不到三步,伸出了绝望的触手,雅沁看了最后一眼拼命赶来的项云,还有城墙上声嘶力竭的芸曦,心中呼喊,谢谢你们,永别了。
在这绝望的时刻,一支箭矢飞了过来,直插身后士兵的面门,顿时脑浆迸裂,他满脸写满了不愿相信,明明富贵荣华只差这最后三步,却怎么无法跨越,在他倒下的一瞬间,紧握在手中的裙摆也随风飘起,向身后飘去,到死,什么也没有抓住。
这突然的变化让身后的十多个士兵愣了神,很快就像恶鬼一样冲向雅沁,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死了,身后的自己要捡大便宜。他们边跑边争抢,互相推搡,有人甚至拔出了腰刀,劈砍着身前的同袍,利益面前,曾经的兄弟又算得上什么,却不知这不过是死神的玩笑罢了。
还没缓过神的雅沁,张牙舞爪的士兵阻挡了她所有视线,原来命运不过是迟一些而已。一道白影飞了过来,隐藏在狂风中的利爪瞬间将最前面的三人撕碎,又飞来几支箭矢,射穿了飞奔过来士兵的胸口,白影跃起,击碎了剩下几人的脑袋,落下后,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狼嚎,吓得项云胯下的踏云立刻停下,不敢向前半步。
这巨大身影正是雪狼,比起雅沁离开时,又大了几分。在雪狼的威慑下,后面的士兵双腿打颤,无一人敢继续向前,郡丞看出,今日想抓走雅沁,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还是保命要紧。正要喊撤退,红色的裙摆飘到了面前,他一把抓住,笑了笑,对身后的校尉说道:“撤兵吧,有了这块裙摆,也算是能回去复命了,故事要怎么讲,老夫路上再想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转向官道,士兵们收到撤退的命令,如获大赦,跟着校尉,一同向东陵郡逃去。
踏云不敢向前半步,项云跳下马,紧握霸王枪,朝雪狼冲了过去,雪狼发现有人冲来,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冲过去,雅沁怕他们争斗起来,站起身子,抚摸了雪狼的后背,温柔的说道:“你怎么来了,大姐和大哥是不是也到了。”雪狼不理项云,转头竟舔舐了几下雅沁的手背,项云呆住了,原以为雪狼是想攻击雅沁,没想到竟会如此亲昵,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雅沁轻轻的摸了摸雪狼的头,对项云喊道:“项公子,我没事,这是雪狼,王大姐家的,不用担心,你先别气过来。”听到是王大姐家的,项云终于放心下来,手中的霸王枪也落了地,站在原地等候。
身后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雪狼转身跑了过去,绕着马车转了几圈,卧在地上。雅沁转身,是王大姐跑了过来,离开才一月,好似已有千年。王大姐一把抱住了她,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哽咽的说道:“我走才一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被抓去郡守府,我也没能救你,要不是前些天到处抓人去徭役,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罪,都是大姐的错。”雅沁放开王大姐,笑了笑,在她面前轻盈的转了几圈,俏皮的说道:“大姐你看,我完全没事的,刚才多亏了雪狼,不然真要被抓走了,那几支箭矢是王大哥射的吧,还是那么精准,他的腿怎么样了。”说完,王大姐擦干了眼泪,笑着转身指了指马车,王大哥正朝她们挥手,“当家的没事,腿还不能走,只能在马车上,这手上的功夫倒是没影响,雅沁你没事,大姐就放心了。”雅沁想去看看王大哥,王大姐一把拉住了她,说道:“你也知道,他的腿断了,穿得也就没那么体面,他这人爱面子,还是别过去了,对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说也不好。我们还带着雪狼,这沛县就不去了,打算歇息一夜,先回吴郡了,竹云轩就交给我吧,你也安心休息,好像芸曦受了伤,你陪她些日子吧。”雅沁回头,看见城墙上的芸曦,樊哙在给她包扎手臂,很是担心。既然王大姐这么说了,确实雪狼的安排是个问题,只能点点头说道:“那好吧大姐,你们一定要保重,等芸曦康复我就回去。”
王大姐冲着不远处的项云喊道:“项公子,我们就先回吴郡了,雪狼能否安置在桃花源。”项云点点头:“王大姐,雪狼安置在哪里都好,桃花源有瘴气,还是要小心些。”王大姐看了眼雅沁,笑着说:“我们家雅沁就劳烦项公子照顾了,一定不能让她受委屈啊。”雅沁听到这话,有些脸红,低下头埋怨道:“大姐,你又乱说,不理你了。”项云喊道:“大姐放心,只要我在,一定护张姑娘周全。”王大姐拍了拍雅沁肩膀:“不用心急,好好休息,到时候吴郡再见。”雅沁点点头,笑着目送王大姐驾马车远去。
雪狼离开,惊恐的踏云也跟了上来,但也只是掠过项云身旁,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直至跑到雅沁身边,才停了下来,竟然学着雪狼的样子,舔舐雅沁的手背,还用头顶起雅沁的手,抚摸自己的鬃毛。远处缓缓走来的项云见后大笑道:“这乌骓马,我养你八年,看来是白养了,才见了几次,居然学会了争宠,人家雪狼可是救了张姑娘的,你就在原地,吓得不敢动,完事了,你就来了。”听到项云的话,原本有些失落的雅沁竟也发出了铜铃般的笑声。项云也是欢喜,开口道:“桃花就该娇艳绽放,总是封闭自己,眉头紧锁,浪费这大好年华啊。”雅沁知道是说自己,却也不理会项云,只顾和踏云嬉闹。
项云来到身旁,俯下身子,雅沁有些惊慌,问道:“项公子,你要做什么呀。”项云知道有些唐突了,解释道:“姑娘莫怕,我是想看看你的脚伤如何了,刚才跑得太急都跌倒了。”雅沁摇摇头:“还好,现在已经不觉得疼痛了,多谢项公子。”见项云仍未起身,雅沁有些惶恐的问道:“你还在看什么。”项云答道:“并没什么,只是想请姑娘上马,我们该回去了。”雅沁摇摇头,试着走了两步:“我可以的,沛县也不远了。”项云还是坚持:“请姑娘上马,我为姑娘牵马。”原来项云是误会自己害怕别人说闲话啊,雅沁不免心中温暖,也就不再坚持,踩着项云后背,爬上了踏云,踏云也很听话,尽量俯低身子,让雅沁能够轻松些。
芸曦也出了城门,看着满目疮痍,心中感慨万千,现在大家都在,不是伤怀的时候,对旁边的樊哙夏侯婴说道:“溃兵留下了不少兵械,烦劳你们收拾战场吧,那些战死的兄弟一定要好好掩埋,家人多给抚恤,至于东陵郡士兵,也一同掩埋吧,受伤未死的,也先行救治。”见到刘三急切的跑了过来,问道:“夫人,你怎么受伤了,要不要紧。”芸曦没什么心情,随口答道:“多半会留下伤痕吧。”刘三解释:“夫人,我不是在意这个,都怪我,没能打穿防守,还让他们给包围了。”现在说这些很影响士气,芸曦不想再提,说道:“既然你无事,就和他们一同打扫战场吧,我去迎接雅沁,之后的庆功宴,你来主持吧。”看着芸曦孤寂没落的样子,刘三虽然不明白,也知道不能打扰,跟着樊哙他们一起打扫战场。
项云回头看着雅沁,问道:“张姑娘,你有什么愿望吗?”雅沁看着远处的天边,眼中闪过一丝伤感,有些落寞的说道:“愿望吗?却是有的,不过无法实现了。我只会泥人,在东陵郡,能够带给大家快了,让身边的人能够陪伴自己,就像我那远去的父母一般。现在天下,生存艰难,徭役深重,原本想让我的泥人铺子开遍天下的,定然是不可能了。剩下的就是想再看看张氏泥人铺子里的那棵桃花树,想必已经生出新枝了吧,还有大姐送我的绣花鞋,明月荷花,应是留在了竹云轩。是不是愿望太多了些。”雅沁无奈的笑了笑。项云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坚定的说道:“姑娘这些愿望一定都能实现的,我项云保证。”雅沁点点头,并未当真。
幻想着愿望成真的一天,骑着踏云的雅沁到了沛县城下,见到芸曦已经出城迎接。雅沁着急的说道:“项公子,芸曦来了,放我下来。”项云高傲的说道:“姑娘不必下马,这沛县能解围,全靠姑娘,为何要下马。”对项云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雅沁不再理他,强行跳下了踏云,在落地的瞬间,项云抱住了失去重心的雅沁。雅沁愤怒的说道:“放我下来,既然你这么高傲,为何要救我这落魄女子,你走吧。”项云知道说错了话,满脸羞愧:“张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再也不会了。”挣脱项云,雅沁跑到芸曦身前,关切的问道:“芸曦,你的伤怎么样了,我看见樊哙在给你包扎伤口。”芸曦笑了笑:“我没事,你看你还是这身喜服,都沾满了血污,赶快去家中洗洗吧,换一身衣裙吧。”雅沁愤恨的撕扯着衣袖,说道:“我恨死这身衣裙了,恨不得立刻烧掉。”芸曦笑着说:“我有几件新做的,白瓷桃花,你可喜欢。”雅沁高兴的点点头:“那就白瓷桃花吧,我想立即换。”芸曦点点头:“那我带你去沐浴吧,还有好吃的呢。”众人好像忘记了项云,能解围全靠他的神勇,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忿。芸曦看出了项云面色的变化,刚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本来自己就是靠他解救,心中有气也要忍着,笑着上前,抬手行了个大礼,说道:“多谢项公子及时赶到,解救沛县上下,我吴芸曦谢过公子。”项云只是轻蔑的点点头,嘴中嘟囔着:“都是因为张姑娘,我才出手的。”虽然芸曦明白,但是说出来后,面色也变得铁青。雅沁罕见的发火,转过头去,骂道:“项云项公子,既然您如此高贵,那请赶快离开,芸曦和王大姐是我的亲人,你看不起她们,又何必跟在我身后。”项云为自己的高傲付出了代价,但却还是赖着不走。
芸曦带雅沁沐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坐在窗前,也无心欣赏头顶的明月,只是低头静静的哀伤。
庆功宴进行大半,刘三也没见到芸曦的身影,他担心伤势太重,借故离开了宴会,悄悄到了芸曦房门口,见到那孤寂落寞,又纤瘦柔弱的身影,心中一阵酸楚。推门进入,芸曦竟毫无察觉,直道刘三拉起了她的手臂,痛楚才叫醒了她,眼泪如洪水般倾泻而下,竟一把抱住了刘三。刘三没想到,往日里睿智果敢的女子,竟也有柔弱的一面,一时间竟忘记了安慰。过去很久,芸曦止住了哭声,说道:“对不起。”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刘三叹了口气说道:“夫人,我是你夫君,若是伤势疼痛,不用忍耐,哭出来就好,若是因为战事的缘故,都怨我,要不是夫人的五行三才阵,恐怕很快就全军覆没了,哪里还能等来项云啊,夫人不必自责。”芸曦惊讶的看着刘三,没想到他会懂自己,惨然的笑了笑:“原以为计谋策略,洞察人心,能够左右战局,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都是徒劳啊,沛县百姓的死,都是我害的。”刘三上前想抱着芸曦安慰,芸曦伸出手拦住了他,摇头说道:“我没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明日该如何,击退的溃兵定然会充徭役,东陵郡军心不稳也是事实,但那又如何,他还有两万精锐,都是虎狼之师,郡守还是能征善战的将军出身,我小小沛县,不到三千兵士,还大多是农人拼凑,如何抵挡啊。”刘三终于明白芸曦在担忧什么,的确无力抵挡,他也沉默了,因为他明白,现在只有藏身芒苍山一条路,但芸曦绝对不会接受,如何能舍弃沛县,弃了沛县,也就散了人心。
二人都没发现窗外的身影,正是已经沐浴更衣完的雅沁,原本想来看看芸曦的伤势,不曾想竟听到了这些,她想帮芸曦,但是势单力孤,或许只有项云可以,但是心机利用别人的小人行径,她是最不屑的。一边是胜过亲人的姐妹,一边是自己的底线,雅沁咬咬牙,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