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方形餐桌又长又宽，餐食以日料和法餐为主，顾董坐在主位，一边是顾夫人陈曼，苏明和向丽。一边是顾新兴夫妻，小辈们坐席就没那么讲究，顾臻带苏灵致坐在左边中间段的位置，苏灵致的左手边是顾湘，她正好能和顾湘聊天。
    顾臻左边是顾愿，顾氏有一个法务问题，顾臻正在咨询，两人倒聊得来。他们对面就是顾嘉良，苏婉和苏家几位少爷。
    陈曼对餐食很用心，也知道顾臻挑食，因此顾臻面前的食物和旁人不一样，有明显的区分。
    苏灵致一边和顾湘聊时尚和音乐，一边拆解着一只帝王蟹，她去顶级的餐厅都很难见到这么肥美的帝王蟹。
    顾湘怕她伤着手，笑着说，“你应该让二哥给你剥。”
    顾嘉良对外虽宣称自己是顾家大少爷，可顾家的小辈们都门儿清，顾愿是大哥，顾臻排行老二。
    苏灵致压低了声音，悄悄说，“他不会。”
    顾臻是真不懂，他在外吃饭，都是旁人把蟹肉全部剔出来的给他的，若是没人伺候就说自己挑食。
    他一大堆不吃的东西，事实上是没人伺候，不方便吃。
    只要是带壳的，他就不吃，不是挑食，是懒。
    上一次厨师带来帝王蟹，顾臻见苏灵致剥得辛苦，也试着分担一下，被扎到手，迁怒无辜的帝王蟹，竟让厨师来收走了，苏灵致馋得直流口水，眼睁睁地看着帝王蟹被收走。
    顾湘听了小故事后，“……”
    没想到二哥私下竟有这么一面。
    对面的苏子盛和苏子怀看着苏灵致吭哧吭哧忙活了十来分钟，把一只帝王蟹拆解得干干净净，连一片碎壳都没有，放在洁白的瓷盘里，放到顾臻面前。
    苏子盛的眉头拧得都要打结，极其不悦，苏子怀也意味不明地看顾臻一眼，顾臻敏感察觉到对面两道不善的目光，他看过去时苏子盛和苏子怀又移开了。
    其实帝王蟹厨师已拆解过，蟹腿也切开，自己拆解起来也不算麻烦，苏灵致除了拆解帝王蟹，还给顾臻剥了几只新西兰大鳌虾，递给顾臻时就看到对面好几道莫名其妙可怜她的眼神。
    苏灵致，“……”
    她觉得对面那几个人已经脑补她平时在家洗衣做饭擦地，惨兮兮地伺候顾臻三餐的保姆日常。
    事实上，她和顾臻住在一起后，饭有人做，碗有人洗，地也有人擦，从未做过家务，就连晚饭后要洗个碗，顾臻都让她丢在水池里，等厨师和保洁上门。
    她只是觉得难得有这么新鲜的帝王蟹，顾臻又很喜欢，她希望他在平安夜能和家人相聚，吃到美味的晚餐。
    特别是苏婉，像是故意炫耀似的，让顾嘉良给她剥，又得意地朝苏灵致看了过来，苏灵致觉得好无语。
    她对顾臻生活上这些微不足道的关心，比起顾臻对她所付出的，不值一提，又不需要给他们证明。
    顾嘉良和顾臻素来不和，有顾董在场他会收敛一些，总算逮着一个机会，嘲讽说，“顾臻，你手断了吗？竟然要一个小姑娘给你剥蟹剥虾，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保姆？”
    当初他和苏灵致出去吃饭，都是他服务苏灵致的！
    餐桌上静了静，陈曼不着痕迹瞪他一眼，警告他不要惹事。
    顾臻语气淡淡的，“你羡慕？”
    顾嘉良把自己剥好的蟹肉放到苏婉面前，嗤笑说，“小姑娘娇气可爱，本来就是宠着，谁像你一样不心疼自己女朋友，舍得这么奴役她？我们婉婉都不会做这些粗活。”
    顾臻拿着一条温热的毛巾，擦着苏灵致的手，默不作声，苏婉更得意了，说了声，“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
    苏灵致欲言又止，顾臻抬起头来，淡淡说，“灵致六岁被迫学着洗衣做饭，冰冷的冬天在户外水池边洗全家的衣服，那栋楼经常停水停电，停水时，她要一遍遍下楼梯去打水，再吃力地提上来。一日三餐都是她来做，她养父喝醉了，饭菜不可口会对她拳打脚踢，她八岁那年被打断一根肋骨，养父母都没有送她去医院，是她发小偷了父母的钱带她医院救治，因为都是未成年被医院拒收，是一名好心的骨科大夫不忍心出手救助，否则她至今都会有后遗症，或许活不到今年。灵致十岁就要登台唱歌，为了练琴，练歌，天不亮就要起来，拉筋疼得死去活来，赚的钱都被抢去养吸血鬼似的那一家人。她在我身边被养得像玫瑰一样，剥个虾蟹就是苦，那样的生活，她过了二十年又算什么？苏婉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父母疼，哥哥爱，她当然不会做这些粗活。”
    众人，“……”
    苏家人的脸色精彩至极，难堪，愧疚，又震惊。
    顾臻声音更冷淡了，“你们不知道？也是，理解的，身边有了虾蟹都舍不得让她剥的养女，怎么会关心从小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想来也是不在乎的，所以连她怎么长大都不知道。”
    向丽的手都在抖，顾臻那不冷不热的话就像是一把刀插在她心脏，骨血都痛得搅和在一起，神经一抽一抽地疼。
    她知道陈春花不曾好好对待过苏灵致，却没想到她过得这么苦。
    苏婉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没想到顾臻会那么直白地在宴席上提起苏灵致的过往，轻描淡写的一席话勾勒出苏灵致成长途中的血和泪。与锦衣玉食的她形成了鲜明对比，疯狂地往苏家人的心口上插刀。
    “灵致……”向丽的声音轻颤，看向苏灵致目光更多是歉疚和心疼，“对……”
    苏灵致微红着眼，没有回应向丽，只是握着顾臻的手，心底浮起异样的委屈，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那些苦难。
    顾臻没有给向丽道歉的机会，冷漠说，“苏夫人，别误会，灵致从未与我说过半句，她全都忘了，那些痛苦的，不好的记忆，想不起来是好事。这些都是我调查时所知道的，说出来也不是向你卖惨，毕竟你那么坚定地维护苏婉，不要灵致了，她也不想要你。连自己的女儿怎么长大都不知道，也不关心，不配当她的妈妈。你们继续疼苏婉，灵致有人疼，不缺你们那点廉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