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一样,众人散去后,妙嫔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随皇后一起入阁内,分别坐于榻上两端,开始聊些闲话家常。
寒暄几句后,许玉容再也忍不住,开门见山道,
“娘娘,如今贵妃和翊妃二人都不在,正是您夺回权利最好的时机。可您怎么还非但不做,还让沈氏和谢氏捷足先登了呢?”
陆辞也不藏着,将昨日她与皇帝的谈话向许玉容一一道来,然后说道,
“你难道看不出来?陛下这是有心抬举沈攸和谢允。他马上要开始改革了,咱们别去招惹那些麻烦。”
许玉容不解道,“娘娘,可那本该就是您作为后宫之主的权利啊!现在陛下把您的权利夺走去抬举别人,这对您来说公平吗?您作为他的发妻,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您?”
若说当年的帝后有多情深义重,许玉容是最有资格的。可是事到如今,她不知帝后二人是怎么了,竟然变得这般疏远。
陆辞似是自我安慰,轻声道,“这本就是当年我自己舍弃了的,他要给旁人,我不怪他。”
“娘娘,这个怎么能一样呢?”许玉容反驳道,“当年您不想要,和他现在不愿给,是两码事。娘娘若是真的再无所作为,就不担心二皇子有前途吗?”
皇后垂首低眉,叹了一口气,冷冷笑道,“可是即便我做这个后宫领袖做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前朝之事我照样无能为力。我已经不想让陆家牵扯其中了,我儿以后在前朝也不会有母家的势力……可纵然如此,他是陛下的嫡长子,谁还敢跃在他前面去?”
许玉容道,“几十年后的事情,谁又能预料得到呢?如果果真如现在这般发展,要是后宫诸人都有了皇子,那两位晏氏之子就有世家和武将扶持,沈氏之子有沈相扶持,谢氏之子也有谢允扶持,那二皇子在前朝势力方面又有何胜算呢?难道娘娘和二皇子真的要全然依靠如今这位百般恩赏沈谢的陛下吗?要是真有那么一日,陛下也似今日这般,用二皇子的身份为他们的儿子铺路呢?当年的怀章太子也算得上嫡长,可是先帝不照样宠爱当时的晋王齐桓吗?”
陆辞茫然道,“要是真到了这一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即便娘娘不愿在与陛下和好如初,那也要为二皇子拉拢前朝势力啊!纵然您的母家不得力,可朝中亦有不少前途光明的大臣啊!”
“可是你也说了,他们的亲眷若生下皇子,又怎么会来扶持彧儿呢?”
许玉容沉吟片刻,决绝道,“要是他们生不下来孩子,那这些人不就会把目光转向二皇子了吗?”
“妹妹慎言!”陆辞慌了神,惊恐道,“万万不可!若是对他们下手,本宫又与禽兽何异?本宫不愿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而对那些无辜的人刀兵相向。”
许玉容听到这,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也是出身寒微,不能在前朝有所助力。只得慢慢地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
“唉,嫔妾也只是想为娘娘解忧罢了。这些年来,嫔妾都看在眼里。当年嫔妾作为太后引荐的人,还曾挑拨过您和陛下的感情,但是您没有计较,还反而厚待于我。从此以后,嫔妾的心便开始倒向您这了。可惜我人微言轻,帮不了您什么,如今我连太后那也不常去,只是守着我的瑶儿,望她日后能有个好夫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陆辞叹道,“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孩子而苦苦支撑在这宫里呢。这么些年,我终于明白,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可皇权把我们包装成了帝王和皇后,就如帝王本就该薄情寡恩,皇后也本就该恪守成规。我当年倾心相许的三郎并没有变,他只是被帝王的身份腐蚀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人,仅仅是天子,而非我的三郎。我也同样如此。”
“若是真如你所言,”她继续道,“彧儿没法坐上那个位子,我也能坦然接受。与其让他重复上一代的悲剧,不如让他自由自在地活着。”
说罢,陆辞颔首,眼底一片晶莹。
……
午后,勤政殿中。
齐越将那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心烦意乱地将信放下,铺平纸张,准备回信。
景安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为皇帝研墨。但看到齐越几次动笔却未落墨,心下疑惑,关切道,
“陛下要是不愿回,不回也罢,可别气了您自己的身子。”
齐越听罢,放下笔,将那只有短短几行的书信扔到景安面前,冷冷道,“你说说,朕该怎么回?”
景安扫了一眼,便知是行宫那边送来的,难怪陛下如此在意。这书信如此官方,倒与那些前朝老臣无甚区别,看起来挑不出毛病,但这偏偏是陛下最无奈的地方。
“依奴才的愚见,陛下不如所幸不回;或者……只回一个字。”
“说。”
“贵妃娘娘不是请陛下调太医过去嘛,您直接回一个‘准’字,干净利落,又让娘娘看不出您的私心……”
齐越满意地点点头,却忽然反驳道,“谁说朕有私心?朕也是看到这样冠冕堂皇的字,就烦躁得很,和那些油滑的老臣一样。”
“是是是,那不如……”景安提议道,“您让人跟贵妃娘娘传个话,以后禁止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简明扼要一些……”
“谁在意她写些什么?”皇帝嘟囔道,转而却灵光一动,对景安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既然这么懂,明日就由你去传话,顺便替朕去看看贵妃有没有好好地静心思过。”
景安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开口说话了。他这副老腰,走上半日的行程,如何能吃的消?但眼下也只得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回应道,
“是,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