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事情安排好之后,齐越便将这其中的因果和自己的推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晏清禾。晏清禾听完后,也觉得十分在理,同时还恳求齐越,不要牵连过多无辜的人,小惩大诫、恩威并施就是,抓住背后的真凶才是最为要紧的。
齐越说,这是自然,并且自己在心里对真凶也有几分数。另又告诉晏清禾,不必担忧,只在行宫养好身子,等下个月的今天,也就是中秋,朕就在宫里等你回来。
晏清禾故意问道,“若是臣妾不想回去了呢?”
齐越笑着说,“要是你不肯去,朕就亲自来接你,要是你还不肯答应,朕就住下来,一直住到你答应的那天为止。”
“妾可不敢,要是陛下因臣妾久居行宫,耽误朝政,那妾岂不是要背上万世的骂名?”
“所以禾儿答应朕就是了。”说罢,齐越将那人轻轻地揽入怀中,月光下,二人共同看着那盏正在流泪的红烛。忽然,齐越轻声念道,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是李白的《长相思》。”待齐越念完,晏清禾柔声说道。
齐越点点头,“朕还记得,三个月前,朕与你也是在这么一个月色如霜的晚上告别,却没想到这些日子过得这么漫长。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三月未见,岂非就像隔了九十年一样?”
“要是真是九十年,陛下与妾早就两鬓斑白了。若真如此,倒是真应了陛下那晚的那首春日宴——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朕的‘把柄’,你倒全然记得。”齐越笑道。
“那是自然。臣妾不仅记得这个,还记得陛下对臣妾还说过,‘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呢。现在呢?佳人在怀,陛下还守着空房吗?”
“贵妃娘娘的口齿倒愈发伶俐了,”齐越调侃道,“不知朕哪一天能有福气,能听到禾儿的闺怨之辞呢……”
晏清禾会心一笑,想到了初来行宫那夜,孤灯暗影下写的那首曹子建的七哀诗。继而又庆幸自己到底是没一并交给他,不然不知他会“得意”成什么样。
“今天就有这样的福气,”晏清禾也是毫不避讳,傲然道,“范成大有诗云,‘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今夜月色就很好,星子也亮。”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
第二天晏清禾尚在睡梦中时,齐越便已早早离去。
行宫的事,齐越早已派景安处理妥当,另外还派了几个御前的人侍奉在晏清禾身边,以防不测。
一早起来,晏清禾便去看望了曹蘅与瑾儿,顺便将昨日与齐越所说之事告诉了她和众人。曹蘅听罢,并不多言,只是微微叹道,来路凶险,行宫算是暂时清静了,宫中却不知还有算计等着她们。
大概又过了十几日,赵太医回来了。晏清禾与曹蘅询问了三公主的病情,赵太医却道此病甚是奇怪,他行医救人四十余年从未见过这种病况——公主总是反复无常的发热,每每都以为她要撑不住时,温度又降了下去,但像是好转之时,却又会突然严重。
其实,赵太医心里大抵是猜到了些情况。从前先帝一朝,后宫中就有利用灵邪巫蛊导致人员反复发热,用来争宠或是陷害的先例。只不过,他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能证明,因此除了太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否则旁人只怕会认为他医术不精,还要找借口掩饰。
“那公主如今病情如何?”晏清禾颇为担忧地问道。到底是个无辜的孩子,实在不该为了后宫争斗而丧命。
“回娘娘,三公主如今已然好转了,微臣留下来观察了许多天,都没有突然发热的迹象,微臣这才放心,又赶回行宫来照看两位娘娘和皇嗣的。”
“如此便好,”晏清禾松了口气,对赵太医问候道,“赵大人回宫的这些日子里,不知母后可好?永安宫上下可好?”
“这……”赵太医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不过转瞬即逝之间却又恢复了刚刚平静的神情,“娘娘放心,太后无恙,至于永安宫……微臣向来不负责宫人的诊脉,但也没听过什么不好的风声,想来也并无大碍。”
晏清禾微微皱眉,若是永安宫无恙,那赵太医又何必这般弯弯绕绕,倒像是在推脱一般。或许,他不愿告诉自己永安宫的情况,是知道自己身怀皇嗣,所以不愿让自己情绪激动。
晏清禾想到在,真是越来越后怕,又不甘心地再问了一遍,“永安宫当真无事吗?”
“这……”赵太医被问住了,想到了贵妃自然猜出了什么,但自己受过太后和陛下的嘱托,更不能将真相告诉贵妃。
“微臣实在不知,娘娘还是别为难微臣了。若娘娘真的担心,何不差人打听呢?想必从他们口中得知的,和老臣所言是一样的。”
“你也知道他们会同赵大人你一样来一起诓骗去我!”晏清禾半是激动,半是悲愤,自言自语道,“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要不然不会都瞒着我……是谁?是谁出事了……”
没有人回应她,屋内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曹蘅将手搭了上来,抚慰她道,“禾儿,你先别慌。要不你先回宫吧,是好是坏,总是要面对的。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就算有什么不测,也好过在行宫这里干着急啊……”
“是了,”晏清禾抬起头来,望向曹蘅,又担忧道,“我不在,你一个人……”
“哪里就我一个人了?”曹蘅笑道,顺势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珠,“陛下来过之后,行宫不是好多了吗?陛下的人也会照顾我的,再者,我就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出月子回宫了,不会出差错的。禾儿,你放心好了。”
听到这句你放心,晏清禾才稍稍平复了些心情,“那好。我即刻就向陛下写信上奏,请他提前安排回宫之事。”